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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戏:篇一 下江南 五十二 酒宴赴八斗(六)

    梁秀几人在楼阁中虽听不到声音,但皆能看出园中两边争执中孔宁占了上风,这不,应续、贺慕二人被气得甩袖而逃。

    “哈哈,妙哉妙哉!”钟毓哑然失笑。

    宁綦亦是忍俊不住,“孔由邰骨骼惊奇,乃江南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如若真与孔由邰动起手来,伯止和颜邯二人怕是得脱层皮。”

    “那倒不会,孔由邰游历江湖几年来不曾与文人动武,其腹中五车才学也不是一般书生可比的,当然此人也不曾与武人比文,若是此间站在他身前的是半淮,这会儿桥定是被二人拆了。”梁秀笑了笑,扭头朝澹浜说道:“孔由邰年长你我几岁,境界恐在你之上,若对上孔由邰,有几分把握?”

    “不好说,几年前就已在江湖上听到孔由邰的名号,但不曾有机会与此人过招,以后倒是得找个机会向此人讨教一番才是。”澹浜想了想,“若我记得未错,孔由邰手中抱的剑是竹枝吧?有点意思。”

    “这孔由邰满腹经纶不错,在武技上竟可与澹小王爷相提并论?此人师从何方?”曹婠惊呼道。

    梁秀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知晓,各种传言也颇多,也不知哪般是真哪般是假。”

    “我在泉乡时曾师弟们说讨论过孔由邰师出何处一事,传得最为神乎其神的就是孔由邰师出龙亭,倘若真师出龙亭,以龙亭诸多剑道弟子的实力来看,那此子在剑道上的造诣确实不容小觑。”澹浜说道,眼眸中燃起一股热劲。

    关于孔宁师出何方这个问题,在江湖上传得千奇百怪,有说孔宁师出江南第一门派龙亭的,有的说孔宁师出江南第二门派南庭,更甚者说孔宁师出某个隐士剑仙等等众说纷纭,孔宁不曾正面回复此事,其实说到底以孔宁的身世而言,师出何方已不重要,光有一个在枢密院任职枢密使的爹就足以让江湖上的小鱼小虾躭惊受恐。

    “龙亭?若孔由邰能入龙亭,其在武学上前途无量啊。”钟毓略作惊愕道。

    宁綦转念一想,轻声道:“孔由邰饱读诗书,为何不往南庭求学?说到底孔由邰是孔知院后人,这文学当比武学更重要才是,相比于龙亭,南庭在文学上的造诣更佳呀。”

    江南境内七州大小门派漫山遍野,但真能让江湖侠客为之一振的可就寥寥无几,当中以抚州延山南庭和洪州凰谷龙亭为首,两门派所主派势各有千秋,其中高手如云,个个皆是身怀绝技的踔绝之能,实力莫测高深。

    抚州南庭筑于延山云峰之间,其中弟子数百,所学文武皆有,出过不少文韬武略、文武双全之才。最令江湖奇人异士向往的是南庭与其他门派不同,江湖中修学“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此些旁门左道的常低人一等,大多门派也不收此类弟子,但在南庭中不同,天赋异禀者皆可授其道,好比当代南庭主王珣衍便是以音入道的怪才,其实力高坐江南高手榜第二,此生还未曾踏出江南,否则走往中原文府定是能在江湖高手榜上留下芳名。

    相比于独辟蹊径的南庭,洪州凰谷中的龙亭就要旧守许多,龙亭已有数百年历史,门下弟子数千,皆修学十八般武艺的正统武道,大都身怀不俗武技,但龙亭不问世俗,常年静卧凰谷之中不显山不露水,亭中人少有贪图功名利禄,在江湖上名声略逊于南庭。

    “孔由邰的文韬武略,百年难遇。”梁秀看向园中的孔宁,“如此才子非笼中鸟雀,怕是孔嘉赐也难以摸透他到底作何想法。”

    易广思点了点头,叹息道:“此人若有心从政治军,江南三军定会如虎添翼,但倘若一心只向江湖,怕是难有大作为。”

    “广思兄此言差矣。”澹浜说道,“以孔由邰的异禀之姿,在江湖中也是如鱼得水,当然我也挺希望此人能为江南做些贡献才好,毕竟当下六合年末,乱世出英雄。”

    “人各有志,相信要不了多久孔由邰自会给出答案。”宁綦淡然一笑。

    梁秀不置可否地一笑,心中倒是不怎么关心孔宁会如何选择的事,转身坐在窗口头把檀椅上,唤道:“来,诸位坐下吃茶赏景。”

    众人纷纷入座,这时梯口处有一男子缓缓而至,男子莫约二十六七的年纪,身着较为简朴,一身粗布袍干干净净,脚踩一双粗布履,生得方廓大脸面貌粗犷,鼻拱唇厚眸细,两眸呆滞略显疲惫,肤色黝黑如炭,虽长得有些不尽人意,但须发理得很磊飒爽。虽生得不俊,可一眼看去不让人生厌,还会略感舒适。

    “鱼树见过世子殿下,见过澹小王爷。”鱼树站在梯口处朝众人一一行礼,“宁公子、易公子、钟公子、曹公子。”

    “柏仁快快来坐。”梁秀颔首示意,心中对鱼树的为人颇为欣赏。

    鱼树,字柏仁。漳州人士,看其面相肤色就可知晓其出生农苦民家,漳州山脉连绵少有生意商贾愿去,百姓多以男耕女织维持生计,鱼树身世坎坷,家中穷困潦倒其父膝下还有五个幼子,光凭双手哪能糊如此多口?无奈之下只得将长相奇丑的鱼树弃之,鱼树被一教书先生收养,七年前教书先生去世,临死前写了封信让鱼树带信奔走至苏州城投靠梁王府。

    “柏仁兄莫客气。”澹浜拱手还礼,两人在澹浜前往泉乡前就已相识,心中颇为欣赏鱼树。

    鱼树入了梁王府后大长见识,远在山中的鱼树哪曾想过阁楼可盖得似山丘般高?哪曾想过山丘流水可搬进府中作景?更想不到腰缠万贯非书中梦话,原以为自身虽先生读书多年已可算有才学之人,但到了苏州才发现,自己不过井蛙醯鸡罢了。府中大多才俊皆是锦衣丝履衣冠楚楚,一个个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因此鱼树平日里常常自愧闭门不出,这些年如若非人帖请鱼树很少外出,在屋中夜以继日地研读诗书。

    “柏仁兄乃府中双脚书橱呀!”曹婠打趣道。

    曹婠年纪尚浅,聪明伶俐性子活泼,在府中颇为讨喜,众人皆将曹婠当小弟照顾。但在为人处世上与其他才俊相比还是有些不足,好比此时,曹婠心直口快地直接说鱼树是“双脚书橱”,双脚书橱可不是个很好的词,指读的书很多但不善于应用之人,虽然鱼树在府中多多少少也听到大家常对自己评头论足,但没几个人会当面锣鼓。

    “阿婠莫要对柏仁兄无礼,还不快快给柏仁兄赔礼!”钟毓厉声喝道。

    曹婠与钟毓同属池州书香门第之后,钟毓平日里对这位同乡的小弟较严厉,不似他人那般宠惯曹婠。三年前曹婠不过稚童却舌辩数位饱读之士,一举成名被李桢带回府中授学深造,如今曹婠年十六,仅束发之年就可与弱冠才子一较高下,可见此子博学多才。

    宁綦见状也赶忙笑颜道:“阿婠孩童心性喜打趣,柏仁莫太往心里去才好。”

    曹婠也认识到自己胡言生祸,被钟毓责骂后赶忙起身给鱼树赔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曹婠说错了话,还请柏仁兄莫要与曹婠计较。”

    鱼树自然听得懂曹婠话中意,但始终没表现出半点不悦,仅是愣愣地一笑,挥手说道:“哪里哪里,鱼树不才,怪就怪在曹公子将鄙人比作‘书橱’,鱼树自知斤两,莫说‘书橱’,连学识的皮毛都还未曾摸透,曹公子将鄙人比作‘书橱’才是天大的不对。”

    鱼树说罢众人纷纷发笑,梁秀瞧见鱼树的鞋上沾满雨泥,出声问道:“柏仁为何不坐府中马车前来?”

    梁秀话出众人这才注意到鱼树的粗布履上布满淤泥,也纷纷发疑,今日世子宴请府中才俊一事早就安排好多架马车在府门前等候,再之,城中有石铺官道可走,从梁王府走到吟芳园也无需经过坑坑洼洼之地才是。

    鱼树心中一凛,有些不知所厝。

    澹浜与鱼树较好,一想就猜到鱼树此前去做了什么,赶忙朝梁秀解释道:“伯仁兄去了趟城西。”

    “我知伯仁常去城西。”梁秀淡然点头,环视一周后接着说道:“伯仁出生不如诸位,漳州百姓劳苦,伯仁心系远在漳州的一家老少,平日里省吃俭用,府中赏下的月给大都让城西一个跑镖的同乡带往家中,虽幼时被遗弃,但仍心善待之,当得孝子一称!”

    众人听罢皆是惊叹不已,纷纷出声赞颂鱼树此番孝心。

    府中谋士每月都可领数目不小的月给,梁王府又命令禁止众人随意出府,若要出府得递交多封文书很是繁琐,所以月给一般都花来买些珍贵华丽的丝绸衣服或老窖好酒,几人相约月下把酒言欢。唯独鱼树不同,在梁王府多年还是省吃俭用,平日里也不曾买些什么,永远穿着廉价的粗布衣,这也使得许多自持清高者有些排挤鱼树,常常以鱼树作为趣词议论,当然这对鱼树影响不大,倒还少了份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