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光启八年 第二百六十六章 牛乳和粥
卯时一刻,徐府。
徐知让走进正院明间,只见偌大的屋中已然支起了一张实木大桌,桌上摆满了各式咸甜口味的早膳点心,桌旁另有两瓮盛粥的锅子,锅底还煨着小火,蒸出了细细的米稠香。
屋内氤氲着一股子暖融融的气息,从各处升腾起来,和着朝阳散发着温馨。
徐知温正坐在桌边翻着清晨刚到的邸报,听到徐知让来了,抬了抬眼皮,朝他淡漠地打了个招呼,“五弟起得早啊。”
徐知让滞了一下,朝徐知温行了个礼,招呼道,“大哥早。”
徐知温翻过一页邸报,道,“母亲还未起呢,五弟先在这儿坐下用些早膳罢。”
徐知让犹豫道,“不,不了,我是来……”
徐知温“哦”了一声,接口道,“母亲要到辰时再起呢,”他淡淡道,“五弟还是别侯着了。”
徐知让应了一声,立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嗫嚅道,“其实,我是来寻大哥的。”
徐知温看着邸报,头也不抬,“哦,是么?”
徐知让道,“盼巧打了几件坠儿套,我瞧着……还不错。”
徐知温依旧盯着邸报,“嗯,她的手艺是好。”
徐知让舔了舔唇,走到桌旁,挨着徐知温的位置坐了下来。
徐知温搁下了邸报,抬头吩咐侍女给徐知让盛了一碗牛乳粥,并将自己面前的一碟配食推给了徐知让,又漫不经心地补充说明道,“喏,鸽肉松。”
徐知让此刻却全无胃口,“今日的邸报上可有什么新闻吗?”他拿起匙子,却没舀粥,“大哥竟看得如此入神。”
徐知温看了徐知让一眼,又拿起了手边的邸报,道,“都是些收秋赋的事体,没什么特别的。”
徐知让点了点头,慢慢开口道,“是不是和民夫一样,各地的秋赋也收不上来了?”
徐知温“唔”了一声,没接徐知让的话。
徐知让道,“说起来,还是因为圣上叫停了‘投献’的缘故。这人口与田数原为一体,端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没有力役不及而田赋盈余的道理。”
“虽说圣上现下并没有惩治‘受献’官员的端倪,但倘若一地之中,先是抱怨男丁征集艰难,待圣上叫停‘投献’后,又说丰岁有余粮,即使此地官员是敬遵圣命,可圣上心中,难免就会以为此人在地方上势力过大,保不齐,就会落一个‘专横跋扈’的罪名。”
徐知温将手中的邸报翻过一页,似乎对徐知让的话充耳不闻。
徐知让道,“就算圣上此刻碍于地方庶务不发作,但待秋赋收缴过后……”
徐知温清了清嗓子,截断了徐知让的话头,“五弟,你的粥快凉了。”
徐知让看了徐知温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匙子,“我不爱喝牛乳,”他蹙起了眉,“腥。”
徐知温道,“知道你不爱喝牛乳,我才唤人给你盛了牛乳粥。”
徐知让道,“牛乳就是牛乳,即使加进了粥里,也是腥。”
徐知温道,“是啊,”他看着邸报道,“圣上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徐知让一怔,转而拿起匙子旁的筷子,伸手去搛碟子里的鸽肉松,“这肉松却是咸香可口呢。”
徐知温道,“嗯,我倒不爱吃这个。”
徐知让放下了筷子。
徐知温仍旧盯着邸报,“你既爱吃,不如去问问四皇子是否也爱吃,若是他也爱吃,说不定你今日在宫里用午膳的时候还能吃到更好的呢。”
徐知让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尔后缓缓开口道,“大哥,外面是不是又要出什么事了?”
徐知温一滞,就听徐知让淡淡道,“……我发现,每次外边儿一出事,或者将要出事时,大哥就爱嘲讽我。”
徐知温看了徐知让一眼,接着又默不作声地翻过一页邸报。
徐知让道,“三哥也是。”
徐知温道,“我和你三哥可不一样。”
徐知让扯了扯嘴角,“我却没觉出有甚不同。”
徐知温闻言,从邸报中抬起了头来,平静地看向了徐知让,“五弟这样看我?”
徐知让似乎被徐知温此刻波澜不惊的目光刺了一记,“我……”
徐知温斜了一眼徐知让支吾的模样,复低下头去读邸报,“算了,”他道,“把粥喝了罢。”
徐知让隐约能感觉到徐知温好像生气了,可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究竟哪句话惹到了徐知温,他实在委屈。
徐知让不再多言,只拿起匙子,一点点地刮着碗沿边上的粥吃。
他刚吃下去碗中浅浅一层,就听徐知温开口道,“同安公主出世的时候,母亲受召进宫陪过贵妃几日,据说,康王也很爱吃肉松呢。”
徐知让小口地吃着粥,不搭徐知温的话。
徐知温道,“不过,外男进内宫,总是,”他顿了一顿,“不那么名正言顺的。五弟若有心,不如我今日便去与母亲说上……”
徐知让忽而开口道,“其实,大哥就是想与我一道用早膳罢?”他侧过头,“大哥昨日没歇午觉,今日才起了个大早罢。”
徐知温道,“对,”他道,“所以我才劝五弟多喝一些牛乳粥,既然往后都要睡得少了,喝些牛乳好长身体嘛。”
徐知让盯着徐知温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转回了头,道,“幸好我昨儿晚上就吩咐了盼巧,让她将打好的坠儿套送到大哥院里,让大哥来挑。”
徐知温“嗯”了一声,道,“于这些针线事儿上,五弟倒看得很清楚呢。”
徐知让微笑道,“不如大哥会挑,”他悠悠道,“连盼巧在房里都一直对我夸大哥眼光好呢。”
徐知温不咸不淡道,“不过,五弟还是少操心外边的事儿罢,”他淡漠道,“家中是父亲纵着你,四皇子却不一定能宽容。”
徐知让笑了笑,道,“大哥不必忧心,有道是,‘不容然后见君子’,四皇子虽不一定宽容,却一定是一个能‘容’人的。”
徐知温道,“我不是忧心你,”他看着邸报道,“我是怕你给贵妃惹麻烦。”
徐知让闻言一滞,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仆侍的提醒声,“五少爷,正时到了,您该往仪门去了。”
——————
——————
“不容然後见君子”
《史记》:子贡出,颜回入见。
孔子曰:“回,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於此?”
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夫道之不脩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脩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
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子贡出去,颜回入门进见。
孔子说:“颜回,《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我们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颜回说:“老师的学说极其弘大,所以天下没有国家能够容纳。即使如此,老师推广而实行它,不被容纳怕什么?正是不被容纳,然后才现出君子本色!老师的学说不修明,这是我们的耻辱。老师的学说已经努力修明而不被采用,这是当权者的耻辱。不被容纳怕什么?不被容纳然后才现出君子本色!”
孔子高兴地笑道:“有道理啊,颜家的孩子!假使你拥有许多财产,我给你当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