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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帝:光启八年 第三百三十四章 金鼎和羹

    饶是周胤绪的脾性再好,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免微沉下了脸。

    范垂文瞟了宋圣哲一眼,宋圣哲接到眼风,出声道,“啊,”他抓起一张牌,“该我了。”

    范垂文开口道,“彭大人今儿是怎么了?莫不是玩牌玩得腻了?不如撤了牌局,唤一二侍婢前来助兴如何?”

    彭平康伸手“碰”了宋圣哲的牌,道,“多谢范大人好意,只不过,”他瞥了周胤绪一眼,“我怕周大人瞧不上这里的侍婢,没得叫她们一上来就被人挑刺儿。”

    周胤绪浅笑道,“我何尝挑过彭大人的刺儿了?”

    彭平康道,“周大人挑不着我的,可总挑得文府的……”

    周胤绪接口道,“瞧不上归瞧不上,但我还不至于费劲巴力地去挑一小婢的刺儿。”

    彭平康笑了一下,道,“啊,我明白了,这世上能让周大人挑刺儿的,定都是周大人瞧得上的人罢。”

    周胤绪看了他一眼,忽然似没头没尾般地轻笑着说了一句,“……彭大人是吃醋了。”

    范垂文和宋圣哲俱是一怔,彭平康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是啊,我就纳了闷了,怎么周大人一发话,文好德就忙不迭地赶着去了。”他微笑道,“之前在座亦得过文氏帮衬,可哪一次都不比周大人这回殷勤,这般天差地别,怎能不叫人醋上一醋呢?”

    周胤绪笑道,“《孟子》有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彭大人这醋的可是没道理啊。”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再者,此次各项细则亦由彭大人经手,两位大人过目,怎地到了这会儿,彭大人倒说起酸话来了?”

    彭平康笑了笑,手上拨弄了几下牌列,“大约是我酸口儿的点心吃多了罢。”

    宋圣哲“哟”了一声,道,“那彭大人就再多喝口茶罢。”

    彭平康舔了一下唇,道,“文府中的茶皆由香料泡制,喝多了也没意思,”他随手打出一张牌,“这解不了渴的茶,越喝越觉得口中发酸呢。”

    周胤绪扯了扯嘴角,道,“吃。”

    范垂文截声道,“碰。”说罢,不待周胤绪反应,就伸手将彭平康打出的牌拿了过来,“彭大人若觉得酸,不妨叫人做些甜食来吃。”

    彭平康微笑道,“甜口儿的点心吃多了,未免发腻,”他扬了扬嘴角,“最好,须得加了盐的煮茶来配呢。”

    范垂文笑道,“《尚书》有云:‘若作酒醴,尔惟曲檗;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彭大人果然为国之栋梁,连平日喝茶都不忘先哲古训,在座众人万不及矣。”

    彭平康悠悠道,“我只是忽然想到唐诗中的一句‘已见玉璜曾上钓,何愁金鼎不和羹’,”他一面说着,一面摸了张牌,觑了一眼后,抬起头对范垂文笑道,“哪里比得上范大人有如此情致,连吃甜吃咸,都要引‘五经’的典故呢?”

    宋圣哲跟着笑道,“‘钓叟值周王’,彭大人的这句诗可是好意头。刘梦得尝有诗云:‘一泛钓璜处,再吟鏘玉声’,亦指贤君明主相辅而成呢。”

    彭平康淡笑道,“两位大人好雅兴,”他看了周胤绪一眼,见周胤绪抿着嘴不开口,便继续笑道,“不过今日打牌,便不说那等扫兴事了罢。”

    周胤绪并过一张牌,道,“‘扰兴’非‘扫兴’,”他瞥了彭平康一记,手下倒扣过三张,“彭大人虽不唤侍婢唱曲,但言谈之间,也不必如此刻薄罢。”

    彭平康笑道,“两位大人瞧见了罢,”他轻笑着,用一种似是带了点儿轻薄意味的语气调侃道,“周大人在挑我的刺儿了。”

    范垂文听了,只是浅笑了一下,并未接这话。

    宋圣哲却忍不住似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掩了掩口,又端过身旁小几上的茶,作势朝着彭平康举了一举,道,“彭大人莫急,我这就替彭大人品上一品,看看这茶究竟是不是叫人尽说‘酸话儿’。”

    周胤绪见状,亦附和似地笑了一笑,尔后道,“怪道苏东坡尝赋诗讽云:‘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无食盐’,原来这孔圣人闻《韶》,恰似彭大人食咸啊。”

    彭平康道,“孔圣人于曲乐上造诣颇深,故闻《韶》而不知肉味,我却不行。”他悠然道,“于我而言,‘绿葵紫蓼’不过是附庸风雅,非得‘赤米白盐’得吃下去,才解得饥渴呢。”

    宋圣哲笑着接口道,“莫若‘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啊。”

    范垂文对着宋圣哲笑了一笑,尔后道,“宋大人的话倒不酸。”

    周胤绪亦笑道,“可不是嘛。”

    范垂文又道,“因此我说,彭大人不必忙着唤人往茶里加盐,倒不妨先细品品,或许是彭大人自己尝错了滋味儿,也未可知啊。”

    彭平康闻言笑了笑,道,“我不似周彦伦既文既博,亦玄亦史,于佛理上更是一窍不通,就是‘三途八难’摆在眼前,我亦不为其所累。”他看向范垂文,“范大人精通佛道二学,这究竟是什么滋味儿,还得范大人品了才是。”

    范垂文笑了一下,拿起茶盅抿了一口,复合起盖碗,似意味深长地道,“依我来品,就是‘茶味儿’。”

    宋圣哲搁下茶碗,笑着附和道,“对,对,这碗里什么味儿,都不及‘茶味儿’来得重。”

    彭平康抿了抿唇,淡笑着不再接话。

    少顷,四人又换了话题,谈论起了琅州的其他风物,宋圣哲尤其妙语连珠,连范垂文都被他逗得笑了好几回。

    四人刚打到第三圈,就听外头似有人模糊得一声叫喊,紧接着传来了一阵急促得脚步声。

    范垂文皱了皱眉,刚要开口遣人出去探听,就见屋门被“砰”地一记撞开了,一穿着黑色衙服的小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见在座四人便大声喊道,“范大人!不好了!‘慈幼局’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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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若作酒醴,尔惟曲檗;若作和羹,尔惟盐梅”

    王说:“来呀!你傅说。我旧时候向甘盘学习过,不久就避到荒野,入居于河洲,又从河洲回到亳都,直到后来在学习上没有显著进展。

    你当顺从我想学的志愿,比如作甜酒,你就做曲蘖;比如作羹汤,你就做盐和梅。你要多方指正我,不要抛弃我;我当能够履行你的教导。”

    《尚书》: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

    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薛;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2 献浙东王大夫二首其二

    唐·方干

    王臣夷夏仰清名,领镇犹为失意行。

    已见玉璜曾上钓,何愁金鼎不和羹。

    誉将星月同时朽,身应山河满数生。

    泥滓云霄至悬阔,渔翁不合见公卿。

    3 这首诗中的“玉璜”就是“钓叟值周王”的典故

    吕尚曾经穷困,年老时,借钓鱼的机会求见周西伯。

    西伯在出外狩猎之前,占卜一卦,卦辞说:“所得猎物非龙非螭,非虎非熊;所得乃是成就霸王之业的辅臣。”

    西伯于是出猎,果然在渭河北岸遇到太公,与太公谈论后西伯大喜,说:“自从我国先君太公就说:‘定有圣人来周,周会因此兴旺。’说的就是您吧?我们太公盼望您已经很久了。”

    因此称吕尚为“太公望”,二人一同乘车而归,尊为太师。

    《史记》: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

    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

    於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於渭之阳,与语大说,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適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

    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

    4 中书即事

    唐·裴度

    有意效承平,无功荅圣明。

    灰心缘忍事,霜鬓为论兵。

    道直身还在,恩深命转轻。

    盐梅非拟议,葵藿是平生。

    白日长悬照,苍蝇谩发声。

    高阳旧田里,终使谢归耕。

    5 《论语》: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孔子在齐国听到了《韶》乐,有很长时间尝不出肉的滋味,他说,“想不到《韶》乐的美达到了这样迷人的地步。”

    6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每当会见宾客朋友,周颙半空着位子表示礼貌地与他们交谈,话语音韵和谐对答交流,听的人忘记了疲倦。

    又擅长《老子》《易经》,和张融相遇,就用玄言相问解难,整天都不停歇。

    周颙清贫没有太多欲望,整天吃蔬菜,虽然有妻子儿女,却一个人住在山间的屋舍里。

    周颙很有机锋辩才,卫将军王俭对周颙说:“你在山中常常吃什么?”

    周颙说:“红的米白的盐,绿的葵菜紫的蓼实。”

    文惠太子问:“周颙菜食哪一道味最好?”

    周颙说:“初春早季吃韭菜,秋末晚季吃白菜。”

    当时何胤也精通信奉佛法,没有娶妻妾。

    太子又问周颙:“你的佛学造诣和何胤相比怎样?”

    周颙说:“火途、血途、刀途三道,地狱、饿鬼、畜生、单越、长寿天、盲聋、喑哑、世智辩聪、佛前佛后八难,我俩都在所难免,但各人有各人的牵挂。”

    太子问:“牵挂你们的是什么?”

    对答说:“周颙被妻子所牵挂,何胤被酒肉所牵挂。”

    他言辞应变就是如此机辩。

    《南史》:每宾友会同,颙虚席晤语,辞韵如流,听者忘倦。

    兼善《老》、《易》,与张融相遇,辄以玄言相滞,弥日不解。

    清贫寡欲,终日长蔬食。

    虽有妻子,独处山舍,甚机辩。

    卫将军王俭谓颙曰:“卿山中何所食?”

    颙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

    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

    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时何胤亦精信佛法,无妻妾。

    太子又问颙:“卿精进何如何胤?”

    颙曰:“三涂八难,共所未免。然各有其累。”

    太子曰:“所累伊何?”

    对曰:“周妻何肉。”

    其言辞应变,皆如此也。

    7 “既文既博,亦玄亦史”是孔稚珪所写《北山移文》中对周颙的评价,《北山移文》一开始表彰真隐士以树立榜样,接着指出假隐士周颙的名字,并把他隐居时与出仕后截然不同的行为进行了鲜明的对比,层层揭露其虚伪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