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部跟马车的外表一样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塞茜莉亚皱起了眉头——她并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

    不过就算她带了也用不上，苏丁摇了摇尾巴，只见那些灰尘没有任何征兆地汇聚到中间小木桌上打起了漩儿，停下来之后变成了一只大头大眼睛的Q版泥偶猫咪，正拉长了身体伸懒腰呢。

    塞茜莉亚眼睛一亮，直接把小猫揣进了衣兜里。

    还记得苏丁给希洛莉亚做过一百多个袖珍泥偶的事吗？不只是布米，所有人都羡慕得要命。塞茜莉亚自然也包括在内，她还通过各种手段从妹妹那里搞来了好几个，珍惜的不得了，一直摆在晨曦之主的雕像旁边日夜接受圣光洗礼呢。

    车厢是干净了，可硬梆梆的座位坐着实在不舒服，而且马车应该没有减震配件，只要听到车轮子碾过石头的声音，车厢里就跟闹地震一样，屁股硌得超痛不说，还有种全身骨头都要散架的感觉。

    好在折磨人的马车之旅没多久就结束了。不等车子停稳塞茜莉亚和苏丁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和空荡荡的城门附近相比，马车停靠的酒馆周围就要热闹很多。它坐落在一条大街的街口，还算宽敞的街道两旁摆着很多小摊。叫卖声，问价声不绝于耳。

    街上行人不论男女打扮都跟车夫如出一辙，只是女性的帽子上要多出一根不同颜色的羽毛，塞茜莉亚告诉苏丁白色代表未婚，蓝色代表已婚，灰色代表寡妇，至于黑色她没说，但苏丁可以从那些女性夸张的妆容看出她们恐怕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可偏偏就是黑羽帽最多，几乎每个男性身边都跟着那么一位。不仅如此，仔细看的话街道两旁居民屋的门框上大多也贴着一根刺眼的黑色羽毛。

    至于精神面貌方面，除了少数一两个大腹便便一看就家境殷实的人，还有那些黑羽妇人脸上会有几分假笑以外，人们大多愁容满面或是麻木不堪。

    这时一队持枪佩剑或许是士兵的家伙从街道另一头闯了进来，为什么说或许？因为他们身上穿的袍子破破烂烂，甚至有好几个人的下半身就只剩下了一根布条，某不雅虫状物就那么赤条条的暴露在外。

    这群人似乎没有感觉到一丝羞耻，反倒得意的很。一个白羽少女惊叫着遮住眼睛，他们还故意凑到别人身前，淫笑着抓住她的手朝自己下体摸去。

    其他几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用长枪驱赶路人，但凡路边摊子上有看上眼的东西，直接抓了就走，那些瑟瑟发抖的小贩哪敢说半个不字。

    车夫把马车停放完毕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暗道一声糟糕，急忙挡在塞茜莉亚面前对她说：“温格丝小姐快请进吧，大家都在等您。”

    一个连职业者都不是的平民模板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位高阶圣武士，不过塞茜莉亚并没有立刻上前制止，而是接连询问了几个问题：“这些人是龙岩城卫队的士兵？他们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别告诉我他们是去跟兽人战斗了。”

    车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最近北部荒野迁徙来了一群豺狼人，已经有很多人被它们杀死了，附近几个村子也被劫掠一空……这几位大人应该是刚从战场回来。”

    塞茜莉亚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区区豺狼人都能打成这样？要是兽人来了他们怎么办？”

    车夫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不是还有巴托将军和他的军团嘛……”

    “品行无端，侵扰平民，行无军纪，目无法规，绝不能置之不理。”

    没等苏丁给她溜到飞起的排比句式①点赞，塞茜莉亚就按住剑柄冲了出去。

    收拾一群歪瓜裂枣能用几个力气，连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塞茜莉亚就把整队士兵尽皆拿下，并且让他们抱在一起，再用绳子全部捆起来栓在酒馆门口。

    她可能不在意，但冷眼旁观的苏丁却看得很清楚，街上那些被侵扰的人非但没有对帮助他们的塞茜莉亚表示任何感谢，反倒有点儿“要你多管闲事！”的意思。

    尤其在她表明身份之后，整条街的人都跟躲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好像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代表了纯洁善良和正义的圣武士，而是一头自带恐惧光环的恶魔领主似的。

    有意思。苏丁如此想到。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塞茜莉亚跟在车夫后面走进酒馆，挤满客人的大厅喧嚣至极——怪不得外面闹得那么凶都没人出去看一眼。

    有新客人进来当然会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一些人眼睛发亮吹起了口哨，一些比较有眼力的人则迅速认出了塞茜莉亚的身份，他们手上的动作一顿，开始低声跟同伴交流起来。于是还没等两人一猫走到楼梯，在场所有人都收到了那个身材火爆的大美妞居然是一位晨曦圣武士的情报。

    他们停下了交谈，停止了觥筹交错，整个大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苏丁又一次注意到了酒客们的眼神：有的厌恶，有的躲闪，有的玩味，有的畏惧……总之没有一个是善意的。

    真是奇了怪了，蔷薇镇上到头发花白的老镇长下到奈莉丝、诺玛这样的小萝莉，对圣武士们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乃至崇拜。两地相距不过百多公里，这儿的人怎么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苏丁跳到塞茜莉亚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脖子，叫道：“喵？”（这是怎么搞的？圣武士在这里的名声很差吗？）

    塞茜莉亚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停下脚步回身面向大厅，手里升起一团圣白的灵光。

    酒客们瞬间大乱，一个个从屁股底下、桌子底下、袖子里……各种隐蔽的角落掏出武器来，满脸戒备地看着她。

    塞茜莉亚冷冷一笑：“看到了吗？这里没一个好东西。”

    她最终还是没有把“侦测邪恶”丢出去，苏丁表示非常理解，这一发丢下去满堂红红黑黑的，不打吧有悖圣武士的道义，打吧能不能赢，会不会被群殴至死先不说，就算累死累活把这群人挨个儿制服又怎样呢，后面再来一批照样没一个好人——这是整个城市都坏掉了啊。

    哎，果然蔷薇镇只是个例，是类似于世外桃源的存在吗？

    酒馆二楼被分隔成了好几个包间，里面的客人也相对克制一些，至少没那有闹到让苏丁脑仁儿疼的地步。车夫赶走热情的酒保，把塞茜莉亚带进了最大的那个房间。

    房间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衣冠楚楚很有绅士范儿的中年男人，在他下方坐着的则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在诠释什么叫“老子天下第一”的装比犯，他身边蹲着一条灰毛黑背的大狼狗，舌头吐得老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丁，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先生们，温格丝小姐到了。”车夫抚胸深深鞠躬，倒退着走了出去。

    “查尔斯先生您好，很抱歉让您久等了，刚才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名为查尔斯的男士耳边有一束鲜艳的雉羽，穿着整洁的白色内衬和黑色紧身袍，披着一件圆形灰斗篷，斗篷的绳子在胸前系成一个标准的蝴蝶结，一看就是个大人物。

    他摆摆手：“我刚才看到了，小尼赫迈亚治理城市的水平确实比他的父亲差远了，老爵士去世不到三年龙岩城就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等会儿我就去拜访他，那几个卫兵就交给我吧。”

    “谢谢您，愿光明与您同在。”

    注①：这里塞茜莉亚其实是背诵的《龙岩城军法处罚条款》中的第一条，实际上四个排比句的最后都有一个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