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三人都保持着沉默。

    经过一段无人的街口时，希洛莉亚突然叫住了塞茜莉亚。

    “为什么不让我给他们吃的？为什么可以给那个糟老头子不可以给他们！？”贫民窟的孩子们显然给小姑娘带来了很大的冲击，眼圈红红的，语气也带着几分质问的意思。

    塞茜莉亚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

    希洛莉亚更气了，瘪着嘴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你不是圣武士吗？为什么不帮帮他们？至少，至少给他们买点衣服啊。”

    塞茜莉亚又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行，那样是在害他们。”

    希洛莉亚攥起了拳头，愈发不满道：“害他们？给他们吃的，让他们穿暖和一点反而是在害他们？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爱兰多本来不想介入两姐妹的争吵，可事情毕竟由他而起，所以不得不影着头皮挡在塞茜莉亚身前，替她挨了一计小粉拳。只是他低估了希洛莉亚的实力，没做任何防护。小姑娘这饱含怒气的拳头直接让他痛得弯下了腰，眼睛鼻子嘴巴都皱到一起去了。

    姐妹俩同时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爱兰多直起身体，强忍着剧痛哈哈笑道：“没，没关系，哈哈哈，没想到希洛莉亚……咝，这么厉害，小小年纪……咝，真是太了不起了！”

    希洛莉亚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捏起了衣角：“也不是很厉害啦。”不过一想到自己居然揍趴了一位实力不错的职业者，小姑娘又翘起了小尾巴，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气氛总算缓和了些。正好这个地方距离城墙比较近，爱兰多便带着两姐妹爬上了城头。

    在人类到来之前，大裂谷的主人是一群鹰身女妖，当时帝国的拓荒骑士们对这些“邪恶生物”进行了一场大清洗，超过八成的鹰身女妖被杀，剩下的狼狈逃离了家园。人们以为近乎团灭的鹰身女妖肯定不敢再回来了，然而他们并不清楚这个种族对于领地的执着。女妖们没有离开大裂谷，她们就躲在周边的群山之中，默默休养生息的同时一直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缓缓建成的杜拿尔城。

    大约六十年前的某个深夜，一群比大清洗前更多的鹰身女妖突袭了睡梦中的杜拿尔城，她们掳走男人，残忍地杀死女人、孩童、老人以及看到的一切其他活物，城外的农田也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帝国得知消息，专门派遣军队过来进行了第二次针对鹰身女妖的大清洗。可是这个族群的繁衍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不出十年，又发生了一次女妖屠城事件……

    就这样周而复始，两个种族之间不停在对彼此的复仇中轮回。杜拿尔城的城墙也越建越高，如今已经有超过二十米的恐怖高度，爬个城墙堪比爬山。

    当然，辛苦是值得的。站在城墙顶上，眼前豁然开朗：古怪的枯木林，变成一条细线的溪流，仍有花朵在盛开的深谷和依旧青绿葱茏的高山，甚至能看清楚那只在空中盘旋的秃鹫尾巴上少了好几根羽毛……雄奇的大裂谷即便在万物萧条的冬季也有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最最重要的是，这里闻不到城里那股污浊的空气，似乎还能嗅到薇薇安草的独特香味。

    美丽的大自然总能让人心旷神怡。爱兰多见希洛莉亚情绪安稳了不少，主动说起了关于那些贫民窟孩子的事。

    “知道吗？刚才的事不能怪你姐姐。我猜她只是不想让亲爱的妹妹太早接触那些黑暗的东西，不过我觉得希洛莉亚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对吗？”

    “嗯。”希洛莉亚点点头，顺便掏出了一把草莓干：“所以你最好也不要继续用这种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

    “呃……”被呛了一下的爱兰多总算意识到眼前这小姑娘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了，他耸耸肩：“好吧。我想说的是之前发生的事。我刚开始时也给他们送过肉和厚皮衣服，造成的后果……现在他们的人数只有最开始时的一半，有人抢走了那些衣物和食物，甚至因此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爱兰多说到这里停住了，瞄了瞄没有作任何表示的塞茜莉亚，然后担忧地看着希洛莉亚，希望这黑暗的现实不会给她带去太多的阴影。

    没想到希洛莉亚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就是喵大人说的：‘人类有时候比真正的恶魔和魔鬼更像恶魔和魔鬼’吗？”

    爱兰多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由衷地生出了一股子佩服。

    “这位喵大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他是谁？我能有幸见一见他吗？”

    希洛莉亚摆摆小手：“哎呀哎呀，姐夫大人忙得很，哪有空见你，而且那个家伙色眯眯的，只喜欢可爱的女生，像你这样的臭男人绝对不要想摸到他啦。”

    小姑娘话里的信息量略大，爱兰多听得脸色一变：“姐夫？摸他？”

    希洛莉亚也是姐夫姐夫的说多了，张口就来，为了不让姐姐大人好不容易出现的追求者误会，她急忙解释道：“什么姐夫？我说的是姐姐的好朋友，当然也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不让我还钱的话，嗯嗯！”然后为了不让他深究，迅速转移话题：“后来呢？你为他们报仇了吗？还有你现在也在给他们送吃的，怎么保证不会发生之前的事呢？”

    爱兰多又瞄了一下始终注视着远方，好像完全没在意这边的塞茜莉亚，松了口气似的拍拍胸口，说：“我找到了城卫队的人，让他们把所有凶手都抓了起来，还警告了一番贫民窟里大大小小的黑恶势力，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也只能让他们吃点面包了。”

    “没用的。”塞茜莉亚突然插嘴道，“喵大人说过，当一个长期处于一无所有状态中的人，知道原本跟自己境遇相同的人可以轻易得到他很难得到的东西时，妒火会点燃他的理智，扭曲他的灵魂，这是人类的劣根性……每个人都有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欲望，区别在于卑微的、邪恶的人会顺从它，强大的人会克制它，而伟大的人会征服它。你认为那些人是什么人呢？”

    爱兰多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想把这些话记在脑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我……我真的好想见一见这位喵大人啊。”

    塞茜莉亚没有接话，而是指着大裂谷盆地入口的方向：“那边有很多人，是在举办什么活动吗？”

    爱兰多茫然道：“没有啊……建城日和胜利日早就过了。”

    希洛莉亚掏出一根木棍，举到右眼前面同时合上了左眼：“真的诶，好多好多人，起码有几百个……不，后面还有，是几千个！”

    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希洛莉亚一脸讨好的把木棍——从苏丁房间里“拿走”的简易望远镜递给姐姐，并解释了一下使用方法。

    塞茜莉亚照她说的通过望远镜看过去，视野一下子拉近了将近一半。那边果然都是人类，不计其数的人类，不管大人孩子每个人都衣不覆体、瘦骨嶙峋、步履蹒跚，满是菜色的脸上除了疲倦就只有麻木，只有眼睛在看向杜拿尔城时，燃起了名为希望的花火。

    塞茜莉亚把望远镜还给希洛莉亚，沉声道：“是难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