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通识重置后恩格法师说麦克斯连灵魂碎片都没能留下，但陆离却连一点关于麦克斯的记忆都没有，这可以理解为两种可能——一种是麦克斯·恩卡图死的实在是太干净了，完完全全只剩下了毫无印记的肉体。

    另一种就比较恐怖了，说明麦克斯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躲在某处伺机而动。

    陆离一开始就倾向于后一种，因为在地球上曾经了解过肌肉记忆等等知识，而自己在离魂症治好以后，竟然完全感觉不到现在的身体有什么习惯性的动作，仿佛这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一样。

    除此之外，出了法师塔以后长久的危机感，陆离也一直认为是麦克斯的残魂在作祟，所以一直暗中防备着自己“精神分裂”，现在虽然证明自己想错了，但也算是歪打正着。

    最关键的原因是，在刚才惊涛骇浪般的精神挣扎中，那一叶扁舟也只是陆离幻想的具现，在星光的照耀下陆离更清醒的想起，那力量像是有人拽着自己，免于沉沦。

    果然，在最后的关头，真正的麦克斯·恩卡图浮于心底。

    “所以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我们就摊开了讲吧，被你夺回身体和被怪物夺走身体对我来说完全没有什么区别，我毫不知情就被你们召唤到这世界，你是能帮我返回来处么？”陆离很小心的没有提到地球等字眼，刚才的“太空梦境”让他联想到很多不好的东西。

    意识里的金发麦克斯瘦瘦弱弱，长得却还有点小帅。他苦笑着摇头，轻声无力的回复道：“咳，我的灵体也马上就要消散了，不过燃烧残魂的时间足够我们交流。我对你没有丝毫恶意，异行者，但是你不可能再回去了，至少不可能回到你原来的身体里，你好好想一想……”

    看着那双虚弱却有神的眼睛，陆离捕捉回了最后一点记忆——在旧货市场……买弄小玩意时无意带回的硬币……夜晚下意识摩擦后突兀出现的粘稠触手……穿身而过的剧痛……血腥的祭坛……嘶吼的邪教徒……那双明亮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

    “我……我不明白，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真相残酷又血腥——没有归途的意外旅行就是被流放。

    “不要想太多，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唔！！！”

    麦克斯说话间痛苦的低下了头，陆离可以看到他本就瘦弱无力的肢体在缓缓消散，但是这消散似乎稳定了精神的空间，外界的一切从刚才起就像是静止了一样，亦或者说是这片精神领域的时间流逝的飞快。

    缓了口气，麦克斯继续缓慢又稳定地说道：“你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召唤，旧日之神想以你为桥梁侵吞你们的世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旧日之神抑或是它们的手下，但这都无关紧要。我们提前阻止了通道的建立，如果让旧神得手，你们的世界会陷入死亡和痛苦，旧神的力量又会再次增强……不能让这种事重复发生了！！”

    “异行者，我其实已经彻底的死去，现在透支的是可期的未来，但我并不后悔……家族虽然不知道完整的经过，但是在你治好离魂症以后肯定会将你送往帝都问话，我本想到时再做最后的解释，没想到旧神的隐患爆发的如此之快，也没想到居然会走到这一步……”

    陆离只是沉默的听着，麦克斯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补上了拼图的细节。陆离知道，接下来就是关键的部分了。

    “但是我早有准备，在你挣扎于离魂症的时候，我借助灵药的力量……我借助灵药的力量让自己沾染上了那气息，我们三者的灵体融合在表面，其实你还是你，而我……我已经成为了旧神的一部分……”

    陆离一惊，如果麦克斯·恩卡图的残魂也是旧神的力量，那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麦克斯紧接着说到：“我沾染上那气息的瞬间，就知道你体内浓缩的力量不是旧神的原初之力，而是某位旧神使徒的诡计，不然我可能已经……这是不得已的尝试，现在到了让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这座镇子广场那天使的雕像是一切的根源，你不要过多的直视，也不要刻意的探究，当我们回归之时，我会尝试在最关键的时刻……和它同归于尽……”

    陆离眯起了眼，一直到现在，麦克斯也没有明说到底要让陆离做什么，总不可能是让自己打扫战场吧。

    麦克斯突然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膛。“而你，异行者，你要做到随时能够接受死亡，突如其来的死亡，不能抗拒，也不能被旧神腐化。你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你要想着你到底是谁，你要知道……你就是我们的主战场……”

    广场上，“麦克斯”一路爬行到了雕像上，他面对天使的脸，露出温柔的神情，吻了上去……

    “不！！！！！！”

    这尖叫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荡的广场回响，“麦克斯”的脸上不复温柔，充满了仇恨和扭曲，时而又变成冷漠和坚定，四周的景物仿佛也随之发生了扭曲，似真似幻。

    陆离这一刻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淡然，他终于消除了精神和肉体的痛苦——在最后的时刻，陆离完完全全地将一切都给予了麦克斯·恩卡图，包括自己的生命。同样的，他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也快要失去所有的情感……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麦克斯”还吻在雕像上，但那雕像似乎承受不住这一吻的力量，轰然破碎。

    雕像破碎的刹那，陆离重新回归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感知力也都恢复正常，关节扭曲的剧痛让陆离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陆离紧绷着面颊，咬牙保持着清醒，他不知道现在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就算是败亡，也要死个明白。

    下一秒，陆离就猜测到了结果，右手小臂上莫名出现了一团刺青，刻入血肉，那是一团金色的狮子咬着一条蛇形怪兽的图案，那怪兽长着蛇的头，却有着七八条尾巴，每一条都死死地盘在狮子身上……

    “没完没了啊。”陆离暗叹。然后第一次放心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