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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正文卷 9、 刘仲武

    刘仲武带给李岘的第一印象是很有威严,多年的军旅生涯和西军一方大员的身份本身就让他身上无形中就带有某种上位者独特的气势。

    刘仲武久历行伍,从军数十年,身经百战。当然,他一生中所干的最著名的事情就是生了个名叫刘锜的儿子。刘锜在历史上很有名,在南宋初年是与韩世忠、岳飞、吴玠齐名的抗金名将,至今浙江和江西一些地方还有刘王爷庙保留下来,一般读过些宋史的人都知道此人。

    只不过庙里供奉的这位刘王爷是蝗神,专治虫灾的。

    现在西军中有两位姓刘的名将,一个是刘仲武,还有一个就是猛将刘法。由于刘仲武年岁稍大,两人的官职还都是经略安抚使,所以一般称刘仲武为老刘经略相公,把刘法称为小刘经略相公,以示区别。

    这也没有办法,古人对尊者你不能直呼其名,只能这样进行区分。

    有这样大小称呼的还有西北将门种家军的种师道和他的弟弟种师中,种师道也就是在小说《水浒传》里那位三拳打死镇关西的鲁提辖的顶头上司——老种经略相公。

    刘仲武从军三十余年,这才在西军中混到了中级军官,他真正步入大宋军方的高层是在七年前童贯率领大军克复积石军一役,招降了羌王臧征仆哥。

    当时童太尉给时任西宁州都护刘仲武的命令是率军堵住羌王臧征扑哥的退路。此时西军猛将刘法已经把臧征扑哥打得溃不成军,几路大军取得节节胜利,大西宁城一直打到积石军,把臧征扑哥手下一万多人围困在了溪哥城。

    这种时候机会就来了。

    这位后来的老刘经略在看到臧征扑哥穷途末路,军心动摇后,倒也是行事果断。他偷偷下令让长子刘锡连夜潜入溪哥城,去劝说臧征扑哥投降。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儿子套不住狼。

    这位老刘为了功名利禄,升官发财,也算是把自己的亲儿子都给豁出去了。没想到他棋行险着,这种事还就真给做成了,等到第二天童贯亲率大军赶到溪哥城下时,看到的却是城头上白旗飘飘,刘仲武带着部下列队站在城门口外迎接大帅的到来,那臧征扑哥已经连夜率部投降了。

    刘仲武的这一举动让童大帅感到腻歪得不行,特么的,刘仲武你这是在跟某家抢功啊!

    于是童大帅就给一直给这位不太听话的手下小鞋穿,在向朝廷上报平定臧征仆哥一役的功劳时也压根没提刘仲武招降羌王这回事。

    但这位童太尉忘了刘仲武身边的监军正好是官家所派下来的亲信,正在西军中进行镀金历练的高俅。高某人于是就把此事的详细经过专门写信告诉了赵宋官家,结果是皇帝专门把老刘召到了东京,在接见并当面夸奖了一番后,又下旨晋升刘仲武为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其子九人,皆获荫封。

    刘仲武正是藉着此役,一跃成为了与种师道、刘法和折可适等人并列的西军大将。

    刘仲武与高俅在军中共事十多年,可谓荣辱与共。通过高俅的关系,老刘也能算作是半个官家的人。这些年来老刘也没少打败仗,但每次都跟没事人似的,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前两年赵怀德降而复叛,刘仲武也是吃了一场大败仗,甚至被童贯关进了秦州大牢,结果还是被赵官家下旨给放了出来,官复原职。这里面不免有高俅这位官家的亲信在其中代为转圜,说了不少好话。这两人与大帅童贯一直就不太对付,加之刚刚他又在臧底河城打了场败仗,此番遭致冷落是必然的。总算他们上面还有赵官家在罩着,但想在这场大的战役中捞取功劳却又是千难万难。

    这正符合李岘的心思。

    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大战役一起,死得人太多,军中任何人基本上没什么安全可言,就连军中大将都无法得以身免,况且他一个小小的县尉。现在刘仲武不受童贯待见,分配给他的角色肯定是一些敲边鼓的活计,再加上厢军本来就是充当保障后勤民夫的,绝大多数时间不用上战场作战,一般就不会有太大的安全问题。

    等走到刘仲武的中军大帐时,他的心境已经变得很轻松了。

    中军大帐内,李岘又见到刘仲武和高俅两人。

    进入营帐后,他抱拳躬身向两人行礼:“卑职见过刘相公、高都尉。”他现在级别不够,不能自称下官,只能说是卑职。而现在的高俅也只是从五品的殿前步军都虞侯,可不能称太尉,不过他似乎就在这一两年内就会高升。

    刘仲武正在俯身看着大案上一张地图,闻言抬起头来:“十七郎可识得高军监?”

    李岘从容答道:“刚在营门口听说的。”

    刘仲武对一脸疑惑的高俅说道:“这是成纪李家子,住的倒是与我家不远,本是乡谊世交。在去年他家向军中捐了不少粮草,蒙陛下恩准钦点为清水县尉。年前业儿送来的四只熊掌,听说还是李家小郎猎获的呢。”

    高俅点头道:“哦,倒也是武艺不凡,你即是刘帅世交之子,又获军职,自当在战场上奋勇立功,如有军功在身,某家自会上报提携。”

    刘仲武笑道:“高军监,这十七郎的本事可不在战场上。”

    “哦,说来听听。”高俅听后一楞。

    刘仲武说道:“李家小郎身负奇巧绝学,在整个陇右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李家的织布工坊享有盛誉,高太尉可是穿过那细呢布所裁的衣物?”

    高俅点了点头:“某家也有不少秋冬衣物都是由那细毛呢布所缝制,倒是比那锦衣暖和得多,又不似棉衣一般臃肿。”

    刘仲武笑道:“你可知那种细毛呢布都是李家工坊所出产,听说成纪李家这一房仅此这一项就能岁入十数万贯,只是在数年间就能由此而成陇右钜富,背后也都是眼前这位十七郎的功劳呢。”

    “哦,这可当真!”高俅一下就睁大了眼睛,目光一亮。眼前这位看上去不起眼,也就刚刚弱冠的年青人却没想到还是一位财神爷,心中顿时明了刘仲武为何如此看重这位年青人了,原来与交情并无多大关系,都是孔方兄的功劳。

    这刘仲武是在打着赚银钱的主意,问题是那玩意他高某人也喜欢啊。

    有白花花的银子作衬托,这李岘的形象一下就在这位未来的高太尉眼里顿时变得英俊高大起来。

    刘仲武转向李岘笑着说:“十七郎最近又鼓捣出什么新鲜物什?”

    李岘摇了摇头:“正在试制,可效果并不算太好。”

    高俅这时趁机似开笑一般说道:“小郎如果有新的赚钱机会可别忘了咱们。”

    李岘稍微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好。”

    他这话说的很爽快。

    高俅的眼神一下就变得热切起来:“小郎可是说真的?”

    李岘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那有什么,这天底下的钱财一个人又赚不过来,大家在一起才好做事,也好挣钱。”

    高俅伸出大姆指:“好,有钱大家赚,就冲小郎君这一句话,咱就当你是朋友。”

    刘仲武坐在大案后面补充了一句:“我也算上一个。”

    两个老家伙随之象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不由抚掌哈哈大笑,中军大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咱们过两天去会州,你们就跟着后军一起走吧。”刘仲武提前向李岘透露了一些军事情报,以示亲近。这让李岘松了口气,会州在黄河以南,但直到崇宁年间(1102年)才由章楶和宦官李宪率大军从西夏人手里收复了回来。那里地广人稀,基本上都是山地,而且与西夏的西凉府之间隔着一道黄河天险,本身就不是大规模用兵之地。

    看样子童贯不想让刘仲武和高俅再获军功,给两人分配了一份打酱油的偏军角色。

    这却正合李岘的心意。

    说实在的,他对于这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充满了畏惧。个人的武力值再高,若是放在战场上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况且他的个人武力值也不高。

    从刘仲武的军帐中出来,他又在一名新军小校带领下到了旁边负责大军后勤的司库参军帐中正式报到,并领取了新的军令,随后就出了左军大营,然后命令本厢人马在秦凤军后军营地内安营扎寨。

    童贯在成纪对大军进行了一场校阅,并开始下达各种作战指令。

    两天以后,整个的大军开始行动了。

    宋代的军人是职业军人,打仗时很少征召民夫,干扰农事,在过去战争中民夫的角色,大多就是由各地的厢军给干了。

    这大军一动,拔营扎寨、运送粮草辎重的活计并不轻松,但也要好过上战场上与人真刀真枪的去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