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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正文卷 14、童大帅

    刘仲武在修筑完马连城之后,留下秦凤路第二将七千人马守城,就开始了撤军。

    这时才刚刚进入到八月。

    童贯也于八月中旬开始从兰州回师。

    他带着大军从金城走到定西城,却又停了下来。

    刘仲武和高俅只得带着属僚从会州专门赶来向他汇报战事情况。

    不知什么原因,童贯这回选择的是从兰州到定西城也就是后世309国道兰州通往天水的这条路线。童大帅现在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今年对西夏的这场大战基本上算是“大获全胜”。有可靠的消息说官家准备在他带兵回到东京后将加升他为少傅,知枢密院事,官居一品。他终于为后辈们留下了一个“榜样”,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当上了宰相的太监,也算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说实在的,自从王韶开边,陇右、河湟一带的陇州、熙州、河州、洮州、巩州、会州、兰州和湟州、西宁州、积石军等数万平方公里的地盘,基本上都是在李宪和童贯这对宦官师徒的率领下得以收复的,但是两人的功绩在历史上这些功绩却丝毫没有人提及。

    只因为这两人是太监出身。

    文过饰非,颠倒黑白,大宋朝这帮文人们的无耻程度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就比如说王韶之子王厚,这次在臧底河城大败,损失的主要是他手下的人马,最后被朝廷下令撤职夺官。可是这厮的后人在编族谱时故意把他的卒年写成了政和二年,搞得后人在考据时一头雾水。你看看,臧底河城之役时俺家王厚都死了好几年了,那打败仗的家伙可是和俺这王厚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恰巧同名罢了。

    李宪和童贯任何一人所取得的开边功绩如果换作是位文臣,早就在史书里被吹上天去了。比如说那位写过“四面边声连角起”的范老爷子,一辈子在延安时就没怎么打过什么胜仗,都差点被后人吹成了盖世名将。

    童贯这人差不多一辈子都在军营里度过,执掌宋朝军事大权二十余年,替大宋国五征西夏,南平方腊,就是因为最后在跟辽国作战时吃了一场大败仗,却得以名列《宋史》奸臣传前列,与秦桧、朱勔等人为伍,想想也觉得有些可笑。

    就因为他是太监出身,而且由于皇帝的原因,自然就是站在了那些文臣们的对立面。

    不容于文人,那在文人们写的书里还能有好么?

    宦官领军,本就是大宋国皇帝为了牵制那些文臣所搞出来的手段,自然让那些自认为代表了“正义力量”的文官集团的深恶痛绝。

    童太尉现在悠闲了下来,开始批阅一些前面留下来的密谍奏报。

    何景的告密信他看了,所以他准备亲自看一看新筑的威德城和静胜堡城。这与李岘无关,他只是想借机敲打那位不太听话的刘仲武和高俅一番。

    另外还有一个让他感到最头疼的事,那就是准备发还从各州征用的战马和役马时,手下都在叫苦不迭,说是今年跟随大军出征,但储备的过冬饲草粮料都不太够。

    这是伯件大事!

    因为他明年还准备在西北进行几场大战,至少要把西夏人给打服了,解除后顾之忧。当然,如果能灭了西夏,一举收复兴、灵等府州,以功封王,那自然是最好。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冬天草料不足,春天再重新征召来的战马和役马大都羸弱,不堪驱使,那耽误的事就有些大了。

    童太尉坐镇西北多年,北地河北路、河东路边军及所有的西军都归他节制,他手上掌握着大宋国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但正因为这样,他才对马政败坏,军中缺马的情况有着切肤之痛的认识。由于朝中文臣党争激烈,朝令夕改,而武人又对政务没有什么发言权,导致国内马政日渐废弛,如此下去,只怕不出十数年,军中已无可用之战马。

    正是如此,在他的一力坚持下,再加上在当初还算是政治盟友的蔡京支持下,总算是在政和二年又重新恢复了给田牧马之法。由于这一政策推行得力,好歹让宋军中缺少马匹的情况得到了一些缓解,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

    西北之地险恶,西夏人如虎狼在侧,与西夏人十数年的交战经验告诉童贯,对付草原民族,骑兵是必不可少的利器。关中到陇右本就民风剽悍,并不缺少血性的西北汉子,能征善战的官兵,宋军唯一的弱点就是战马。

    这是宋军一直以来的痼疾。

    在神宗年间本来经过王安石变法之后,国内马政已经恢复得不错,国内北方诸军已经有了将近十五万匹军马。可是到了哲宗年间,经过司马光为首的文臣们又一折腾,宋境内马政彻底败坏,及至政和年间,整个北方军队堪用的军马已不足四万匹。

    真是的败家容易的攒钱难啊。

    若是没有了骑兵,整个西军再对上党项人之后,只能龟缩城池,任由羌蛮的骑兵在田野里纵横劫掠,却没有任何办法。

    童贯在思考着在当地如何安置禁军多出来的五千多匹战马和役马,顺手拿起了一份弹劾信,信中大概的意思是现任清水县尉李岘趁去冬今春土蕃叠州各部落遭受严重雪灾之际,落井下石,凭借威胁和勒索等手段,巧取豪夺,从土蕃部落手里抢夺了一块叫阿班的牧场。现在有蕃官告状,恐引起纷争边患云云。

    他看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边地蛮族势大,朝廷处置又多以怀柔笼络为主,在陇右河湟之地历来都是蕃官土著欺压汉民,这回却颠倒了过来,咋成了吐蕃人告状了?!

    这都是咱家当初立下的功劳啊!

    他准备回京后把这事当个笑话给当今官家和那班朝堂里的文人官僚们听听,这李岘有点意思啊……咦?李岘?!

    童贯的记性很好,他又往前翻了几份密谍,把何景告状的那一份给抽了出来,稍一对比,不由得乐了:“这家伙看来是个惹祸精啊……到了哪里也不安生。”童贯摇了摇头,“来人,把秦州录事参军和巩州司户叫来!”

    秦州录事参军曹晖是跟着刘仲武一起过来的,而巩州司户参军赵璋则一直在定西城里操持着童贯大军的过境和后勤补给事宜,倒也是随叫随到。

    “我看定西城北面的河谷地就不错,适合当作牧场,兰州和巩州、会州的禁军军马冬天就留在这里吧。”童贯先对赵璋说道,这个赵璋是刘法的副手,熙河路副招抚使赵隆的儿子。赵隆本身就是童贯在西军中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之一,再加上这次古骨龙城之战时带领援兵从侧翼及时杀到,刘法能大败李察哥,赵隆功不可没。所以童贯平日里就高看了赵璋一眼,而且态度和蔼。

    能得到大帅的青睐,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这让一旁站着的曹晖看的有些眼红。

    赵璋的表现却很平稳:“大帅说的不错,但巩州和会州本身人口稀少,粮草却不足以养活五千多匹军马,还需从别处调拨足够的草料,也需要留下足够的牧卒牧养。”

    童贯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等会儿你做一份牧场的规划出来,我好向地方上要地。”他这才转向曹晖,“那个清水县尉是怎么回事?你把他的情况说来。”

    这时赵璋正要告辞,听童贯这么一说,却是抱拳说道:“启禀大帅,这清水县尉李岘和在下却是同乡,两家在秦州城里也隔了不远,先前打过不少交道,我对此人还算了解。”

    童贯点了点头,示意他先留下,然后把目光转向曹晖,让他先说。

    曹晖是录事参军,主管着刘仲武的军务和军司,自然对属下的军官们比较熟悉,何况李岘主管着会川城周边的营筑,曹晖也曾亲自视察过几回。

    于是曹晖天口说道:“这李岘出身秦州李家,原是本地富户,不过他家这些年来生意越作越大,已是陇右有名的巨贾。这李岘本被保荐为武学舍人,不过去年因响应朝廷号召,主动捐纳了十五万束牧草,蒙陛下破例恩典,实授为清水县尉一职。这次他筑静胜堡和六角城城有功,论功当得以升迁,刘相公已经把他的功劳报了上来。”

    “噢,就是这个李岘?”童贯有些了然,纳官实授这件事原本是他一手推动的,无非是为天下的富户们树立一个榜样,好多筹措些钱粮,为日后征辽作大战的准备。

    “大帅,那李岘胸有机巧,听说李家织呢布的工坊就是他弄出来的,另外在巩州和熙州一带推广种植棉花也是他的首倡,说起来在下的功劳也有着他的一份。”赵璋在一旁开口补充道。宋代棉花种植面积还很小,棉花的供应不足,朝廷在冬天分给每个大臣的冬衣棉花也只有十几斤,而士卒的冬衣棉花供应甚至还不到一斤。今年巩州棉花产量骤增,为此主导此事的赵璋受到表彰,还得到了童贯的亲口夸奖。

    “哦?!这倒是很有意思,这李岘当初进武学是谁保荐的?”

    听童贯的口气,似乎是有意笼络此人,于是赵璋抢着说道:“是原秦州知州何常何大人,还有……王厚大人。”现在不示人以好赵璋就白混了,不过王厚现已被革职,所以赵璋却不再提起他原来的秦凤路副招抚使一职。

    童贯听后笑道:“原来也是可怜的,攀了王大人的门路,不想树却倒了。也罢,你派人叫他过来,我有件事要叫他做。”他对曹晖说道。

    曹晖领了帅令出去,一面赶紧派人去会川城把李岘叫来,一面又向刘仲武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