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章 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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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松年虽然要帮着支应大军粮饷,但不用总呆在上海城外,回松江前想想不放心,竟换上便服在徐师爷等家人护卫下悄悄来到租界。
韩秀峰没想到他会来,生怕他被会党的耳目盯上,当即命陈虎和吉二等老泰勇营的兄弟加强戒备,并让大头和翠花赶紧张罗一桌酒席。
乔松年来江苏上任没多久,上任之后又大多在松江,平时忙得焦头烂额,松江府的许多士绅都不认得他,更别说上海的会党。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会遇刺,坐下来从任钰儿手中接过茶,一边饶有兴致地看洋房里的陈设,一边笑问道:“志行,你正在跑马厅边上盖的宅院,也是照这个样式吧?”
“是照洋人的图盖的,但布局和样式跟这儿不大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韩秀峰笑道:“我能在上海住多久,就算我娃大了来也只是住一段时间长长见识开开眼界,所以用不着盖成这样。我那个没花园,周围是一圈铺面,里头一个小院子和一栋三层洋楼,上上下下连同厨房在内有二十多间。”
乔松年放下杯子道:“想起来了,你是当作会馆盖的,房间自然越多越好,还能把外面那一圈铺面租给人家做买卖,收到的租金可用作修缮。”
“我就是这么想的。”
“志行,我晓得你重乡谊,重乡谊没什么不对,但你现而今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不再是会馆首事。”
韩秀峰不笑道:“我买地盖房子那会儿,还不是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
“对对对,差点忘了。”乔松年点点头,随即又好奇地问:“志行,走向帅路子来署理上海县丞的那个周兴远,你认不认得?”
“认得,他咋了?”
“他好像不只是来署理县丞的,也是来开办厘捐的。”
“有这事。”韩秀峰笑道。
乔松年笑看着他道:“开办厘捐这种是我管不着,也轮不着我管,但想在上海开办厘捐就绕不开杨能格。本以为杨能格不会待见他,甚至不会任由他在上海设卡抽厘,没想到他竟说服了杨能格,杨能格都点了头,吴煦和孙丰只能由着他帮江南大营在上海筹饷。”
孙丰是山西监生,换言之,孙丰是他乔松年的人,而吴煦走得是许乃钊的路子,也就是说周兴远来上海开办厘捐的事,他和李乃钊本来是持反对态度的,只是没想到杨能格居然会支持,这么一来不管他这个松江知府还是李乃钊那个署理江苏巡抚都不太好说什么,毕竟上海是苏松太道的“直隶县”,杨能格都没说什么他们更不好插手。
韩秀峰没想到周兴远的事办得如此顺利,好奇地问:“健侯兄,你晓不晓得周兴远是怎么说服杨能格的?”
“杨能格最缺什么?”
“银子。”韩秀峰反应过来,忍不住问:“健侯兄,你是说他收到厘金之后会跟杨能格分肥?”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乔松年苦笑道:“志行,你那位朋友真是个收刮民脂民膏的好手,他晓得杨能格缺银子,竟蛊惑杨能格请旨筹设乡局,专收闵行等周边各镇的各业厘捐。杨能格病急乱投医,不但已四百里加急奏请筹设,还打算把乡局设在闵行,让你那位朋友总办,甚至让新任闵行巡检兼乡局的董事。”
“这个周兴远,还真是想杨大人所向,急杨大人所急。”
“我看他是与虎谋皮,也不打听打听杨能格是什么人。”
“健侯有所不知,杨大人不好伺候,这个周兴远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可是解运过滇铜、蹲过刑部大牢的人,何况他现而今有向帅和彭大人撑腰。杨大人也只能用用他,想卸磨杀驴没那么容易。”
“他解运过滇铜,还蹲过刑部大牢?”
“还做过几天县太爷。”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小看他了。”
看着乔松年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轻描淡写地说:“他是他,我是我,且不说杨大人不会把他当自个儿人,就算把他当心腹,也不会因为他高看我韩四一眼。”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乔松年下意识问。
“托你的福,做上现而今这官,想辞又辞不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能有什么打算。”
“志行,对不住了,我之前真没想到杨能格竟如此迂腐。”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还是说说眼前事吧,许大人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攻城?”
“孙子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据探报城里有一万多乱党,而连同吴健彰和孙丰这些天招募的壮勇在内,许大人手下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万可用之兵,枪炮等军械也没乱党精良,这城怎么攻?只能先围着,先一边打造云梯等攻城器械,一边等援军。”
乔松年放下茶杯,又补充道:“虽没大举攻城,但已经开打了,我来前许大人已命薛焕、刘存厚、虎嵩林和秦如虎各营加派悍勇,截杀乱党细作。杨能格也没闲着,据说已命人擒获了十几个乱党耳目。”
韩秀峰没想到扬州的事竟在上海重演,正琢磨着这城要攻多久,乔松年又说道:“许大人让吴健彰捐二十万两充饷,吴健彰果然有钱,今天一早就差人把银子送去了。不过这银子有大用,要拿出五万两置办枪炮火药等军资,要拿出八万两给兵勇们发饷,因为之前已经拖欠他们两个多月饷银,剩下的几万两要用来招募壮勇。”
韩秀峰本就没打这笔银子的主意,微微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健侯兄,升昌的伍先生的侄子明天要乘船走海路回京,你要不要让他往家捎封信?”
“不用了,前几天刚托人给家捎过一封信。”
“京里的同窗好友呢?”
“照理说京信应该长通,但正值多事之秋,而且相比那些同年我的官做得最小,就不劳烦他们,就不丢这个人了。”
提起这个,韩秀峰忍不住问:“健侯,你那些同年中官运最亨通的是谁,现而今官居几品,居何职?”
乔松年感叹道:“要说官运最亨通的,当属叶名琛。三十八岁时就做上广东巡抚,去年又授两广总督,就比我大两三,人家已经是封疆大吏了!”
“这么说他才四十出头?”
“是啊,所以说他官运最亨通,圣眷最浓。”
“他是怎么做上两广总督的?”韩秀峰好奇地问。
“剿匪出力,平乱有功,别看长毛和城里的那些乱党大多来自两广,但有他坐镇弹压,两广并没有乱。据京里的朋友说,两广的捷报是一份接着一份,授首的贼匪名册堆起来有几尺高,好像这段时间正忙着命人查访洪秀全等匪首的祖坟葬在哪儿,打算刨那些长毛的祖坟。”
韩秀峰不由想起同样心狠手辣的徐老贵,不叹道:“不但杀人如麻,还打算刨人祖坟,真个会做官的。”
乔松年不但不认为叶名琛心狠手辣,甚至有些敬佩,轻描淡写地说:“乱世用重典,你我为朝廷命官,绝不能妇人之仁。”
韩秀峰喃喃地说:“我贪生怕死,也不喜欢杀人,所以像我这样的只能做做太平官,可现而今天下不太平,这官真不晓得该怎么做了。”
“不晓得怎么做都已经做到了正五品,要是晓得怎么做,那还有我乔松年什么事?”乔松年笑骂一句,想想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杨能格确实不好伺候,想脱只有赶紧跟洋人交涉,只要能收回英吉利和法兰西两国商货的关税,这江海关监督就算你想接着做也做不成。”
“这话说在点子上,要是能按旧例课征英吉利和法兰西两国商货的关税,那这天底下最肥的缺哪轮得着我,只是跟洋人交涉谈何容易。”
“再难也得去交涉,这既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你自个儿。”
提起这个韩秀峰就来气,抬起胳膊指指书桌上那两封丁贵早上送来的公文:“英吉利、法兰西两国公使和领事嫌我官小,也晓得我说了不算,根本不搭理我。杨能格为苏松太道,本应该出面跟洋人交涉,可他却避而不见,早上又差人送来两份公文,让我转交给英吉利和法兰西领事,以为靠公文就能让洋人就范。”
“他在公文里是怎么跟洋人说的?”
“引经据典,跟洋人讲道理。那措辞,那语气,连我都看不下去,更别说洋人了。”
“既然晓得洋人看了会不高兴,那你还不找人翻译成洋人看得下去的?”
“我可没这个胆,更不想因此被千夫所指,留下千古骂名。”
“志行,他迂腐,你不能迂腐!”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韩四的确是捐纳出,被人瞧不起没啥,但我娃呢,我得为我娃想想。”
乔松年意识到不能强人所难,只能无奈地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帮着转交吧,反正这件事不能总这么拖着,他杨能格不急朝廷急,看到时候他敢不敢再避而不见,敢不敢再做缩头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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