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如狮子:借月照华庭 第七十七章、水阁
胥子关与薛开山出门,都没说话,沉默的顺着走廊离开。
拐过转角。
胥子关脚步停住。
“有问题,胥帅。”薛开山在他背后说。
“听得出来。”
胥子关扶着刀转过身来,眼里沉着冷光。
墙角挂着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光投在地上,胥子关回忆着和尚刚刚说的话。
“楚州特产的薄荷叶。”
“运输艰难。”薛开山补充道。
“楚州道口音。”
“却不认识一丈红。”薛开山说。
“他要是个老实和尚就罢了。”胥子关中指敲打着刀鞘,“偏偏他是个青楼和尚。”
“所以他在掩饰。”薛开山总结。
胥子关与薛开山两人一唱一和,将席间和尚露出的细小破绽切开,就如同切开苹果,大致的内核暴露在两人面前。
“他想替一丈红掩饰什么?”胥子关问。
“杀人。”
“不止。”胥子关抬头望着灯笼中的火焰。
“或许更多。”
他闭上眼睛,头顶的火光照在脸上。自从在京兆府偏堂中醒来,到如今,线索还是只有没药一条。
可是能查到的东西太多了,长安中用没药者数不胜数,若不是韩令牧来到这楚女馆,他实在不会找到这。
恰如孤悬在风中的蛛丝,顺着爬下去,相比于会直接抓到蜘蛛,更有可能是爬进一望无际的蛛网里。
所以抓到一丝看似正确的苗头,就绝对不放手。
和尚的言行很可疑,一丈红的身上貌似有没药的味道。
线索在此相交了。
这就够了,十全把握的好事轮不到他来做。
胥子关睁开眼。
“你觉得要见一丈红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不知道。”薛开山摇摇头,“不过五百两大概是见不到的。”
“那你觉得仅凭没药能认定凶手是一丈红么?”
薛开山又摇摇头。
“物证人证俱不足,一丈红可不是升斗小民,不知多少权贵等着上她。不过……”薛开山笑笑,“总归得试试吧。”
“试试?”胥子关挑眉一笑。
“一丈红尚未梳拢,不卖出个好价格是不会接客的,想必现在的水阁,是美人空对红烛的寂寥。”
“是啊。”胥子关语气幽幽。
“冷落那样的美人可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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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去准备夜行衣,薛开山打晕了两名送酒的大茶壶,树林后面窸窸窣窣一阵,胥子关率先挤开灌木丛走出来,犹然整理着领襟。
身后薛开山也从黑暗中现身,递给胥子关一块黑巾。
两人走到清池边,遥望着清池中央的水阁。
角檐勾连的建筑如花萼般抵着中央的清池,众星拱月,水阁孤零零的居于中间。
得益于这样的位置,除了一丈红献艺的时候,少有人去关注水阁。
“会凫水么?”胥子关问。
“会一点,不太好。”薛开山闷声回答。
燕地风雪霜寒,少有湖,夏日最热的时候也不至于下水洗澡。
胥子关又重新返回树林,把扔掉的木盘与竹叶青捡了起来,拍拍土,送到薛开山面前。
“那你就从木桥上走,看看能不能混过去,混不过去就算了,别硬闯,牵扯住他就好,那个昆仑奴……”
胥子关咂咂嘴。
“不好惹。”
木桥是唯一通往水阁的陆上通道,也不宽,七尺多高的昆仑奴跪在水阁门口如同石佛,将木桥堵得死死的。
薛开山将黑巾塞回怀里,接过木盘,用力抽了自己两耳光,换上了大茶壶迎客时的谄媚笑容。
“不错。”胥子关点点头,“挺像的。”
“那回见。”
他将黑巾系在脸上,向前一跃,游鱼般潜进了水底。
薛开山看着胥子关游远,气息异常的足,不曾浮出水面换气,去势快如箭矢,略略放下心来。
他视线抬高,水阁的倒影在清池水面摇晃,圆月在水面上呈一道银光,如同利剑般切开了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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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
胥子关一气不换的游到水阁底下,猛的露头,深呼一口气,抹掉了脸上的水。
血统对身体的提升很明显,放在以前,无论是憋气时间还是水下速度,都不会像如今这般。
胥子关扶住一根立柱环视,青色的水波晃动,映在阁底的鱼鳞光也晃动,脚底下还有红背的鲤鱼游过去,让人不由得想到临泉别墅,果然古今权贵的享受方法一脉相承。
他提了提鼻子上的黑巾,脑后的结用力一拉,在水阁底轻手轻脚绕了一圈。
没有脚步声,起码一楼没有脚步声。
游到木桥方向时,木桥上隐约传来交谈声。
能听得出来,是薛开山的声音,要尽快,不知道他能牵扯那个黑大个多久。
胥子关不再犹豫,游到水阁后方,攀住立柱借力,身体一上。
黑影纵起。
胥子关手在栏杆上一撑,双脚落地猫一般轻,但身上的水哗啦甩到木板上,如同一尾鱼蹦上了岸。
“嘶。”
胥子关吸了一口冷气,身子伏低,屏住呼吸,原地等了一会。
幸好的是似乎没惊动人,前面薛开山还在东拉西扯,昆仑奴张开双臂就是不让他近,除了这点声音,只有阁下的鱼游水声了。
胥子关将袖子裤腿滴水的地方靠近地面捏干,捆在腰后的显明连解下来,在手上缠满了防滑的布。
做完一切,胥子关闪到一楼的墙角,用手指轻轻的在格窗窗纸上戳个洞。
一孔月光照进去,里面没什么动静,胥子关才贴身上去。
屋内点着几盏蜡烛,甚至还没有月光亮,门口的地面上月华如水,拉着两道长长的影子,尤为魁梧的那道影子没有起身的意思。
没人。
胥子关看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拔出显明连,刀刃顺着窗缝伸了进去,但伸到一半时突然停住了。
他后退一步,抬头看去,二楼上白纱飞卷,委实是藏人偷听的好地方。
心下想定,胥子关重新将长刀绑到腰后,绕到背光的一面,提气,一踩一蹬一跃,月光下如轻巧的瘦虎。
“啪。”
手掌抓住了二楼的栏杆,双腿曲起一荡,身子眼看就要跨过栏杆。
浩荡夜风突至!
白色的帷幔吹拂鼓荡,露出半人高的间隙,几乎要碰到胥子关的额头,二楼内灯烛齐齐一暗,遮遮掩掩的向外露出水阁的一瞬真容。
一暗一晃眼间,胥子关看见正跪在镜前卸妆的一丈红,瞳孔里里点点烛火,美的不可方物。
以及一声惊喝。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