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言。

    百里青锋看着顾聆影。

    她微笑着看着他，一如先前的恬静、淡然、知性、柔美，尤其是更显白皙一分的脸庞，使得她犹如一朵盛开的幽兰。

    站在百里青锋身侧的师依依紧了紧衣袖，看着两人，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想要转身离开之感。

    但……

    她是师依依。

    迎难而上，不轻易言弃的人！

    早在当年第一次见到百里青锋和顾聆影时她就知道，她，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因此她当着顾聆影的面，说出了一句话。

    “你睡觉的时候有些打呼噜……”

    那个时候顾聆影有着绝对优势，她都毫不退让，针锋相对，何况现在。

    当下，在百里青锋和顾聆影未曾再度开口时，她率先露出一个笑容：“顾学妹，难得的贵客，好久不见了，请里面坐。”

    说完她还转向百里青锋：“我们不请顾学妹进去坐一下吗。”

    百里青锋看着顾聆影，再看了一下师依依……

    眼中突然有些迷茫。

    这种迷茫，顾聆影第一时间观察到了。

    她的眼神有些怯弱，有些躲闪，同时连忙道了一句：“不用了，我这一次来只是路过，和青锋学长说一句话很快就要回去了，就不进去坐了。”

    “不进去吗。”

    百里青锋问。

    “不去了。”

    顾聆影摇了摇头。

    一旁的顾薇薇抬头看着顾聆影，又看了看师依依，上前道：“你们两个这么久没有见面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正好，我记得百里青锋先生也开学了吧？要么就去你们学校转转，边走边说？”

    百里青锋尚未开口，顾聆影已经率先道：“青锋学长，我记得先前看到过一本你写的歌谱，其中一首我很喜欢，你可不可以送给我？”

    “哪一首？”

    “如果你的歌谱没有变化的话，是在第二十二页。”

    “二十二页？”

    那一页上写的是哪首歌他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

    “我将那些听来的歌曲都录制成了一卷磁带，送给你。”

    百里青锋道。

    “谢谢。”

    顾聆影微笑着道。

    “青锋，我去帮你拿吧，你的书房都是我在打扫，我知道放在哪里。”

    师依依笑着道。

    百里青锋看着师依依，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一旁的顾薇薇看了看百里青锋，再看了看顾聆影，张了张口，很想说什么，可不知为何，原本自以为很容易就能说出口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两年你还好吗？”

    “挺好的。”

    顾聆影微笑着说着：“你呢。”

    “我？”

    百里青锋脑海中恍惚闪过当年那个刻骨铭心失眠的夜晚。

    刀剑如梦，人生如梦。

    可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不久前刚刚找到二爷爷百里长空说的那番话，以及赵四赵老伯的劝告……

    女孩子……

    名誉……

    责任……

    于是，他道了一声：“我很好。”

    “那就好。”

    “感觉你廋了一点的样子。”

    “是嘛，可能是这身裙子搭衬出来的效果，我的体重还增加了一些。”

    顾聆影说着，抬头看着百里青锋，漆黑的眼眸中尽是他的倒影。

    百里青锋同样看着顾聆影。

    一时间，两人再无言语。

    “……”

    顾薇薇一声叹息。

    这个时候……她知道为了家族，她都该说些什么，只是，她说不出口。

    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眼前这种局面……

    她无法置身事外。

    于是，她视若无睹，选择沉默。

    “青锋，是这个吗。”

    这个时候，师依依从楼上走了下来，带来了一卷磁带。

    “对，是这个。”

    百里青锋点了点头，接了过来，然后将磁带递给了顾聆影：“都在这里面，有很多首歌……对了，二十二页是哪一首歌？”

    “歌名我也有些记不住了，青锋学长回去可以翻一下。”

    “要么现在放来听一下？”

    “我没有带随身听。”

    “这样呀。”

    百里青锋有些遗憾。

    “好了，青锋学长，我先走了。”

    顾聆影道，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也一样。”

    “有机会再见。”

    顾聆影道。

    百里青锋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补充了一句：“有机会再见。”

    “嗯。”

    顾聆影看着百里青锋，看了看那个她来过好几次，和先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小院子：“你们进去吧。”

    “这……”

    百里青锋觉得，顾聆影他们没有走，而自己和师依依先进去了，有些不礼貌。

    “虽然……希望以后能再听到你的歌。”

    顾聆影微笑说着，挥了挥手，和顾薇薇一起，转身离去。

    百里青锋看着两人离开，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小树林中，有些失神。

    师依依静静的站在百里青锋身边，没有说话。

    片刻，百里青锋回了回神，对师依依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嗯。”

    师依依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往小院子中走去。

    而在走入院子的那一刻，百里青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蓦然回首。

    在他回首的刹那，小树林中一道身影转过头，迈步离开。

    淡蓝色的长裙和林荫绿意交织在一起，留给人一个迎风飘扬的红色蝴蝶结发带……

    这一幕……

    恍然如梦。

    半秒，百里青锋收回目光，踏入院落。

    ……

    “妹妹……”

    顾薇薇看着站在小树林中好一会儿没有离开的顾聆影，叫了一声。

    “哦。”

    顾聆影答了一句，看了顾薇薇一眼：“我们走吧。”

    顾薇薇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不说？”

    “青锋学长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可如果你说的话，并不是没有希望，甚至……”

    顾薇薇语气一顿：“希望很大。”

    “不会哦，没有希望的。”

    顾聆影微笑着道。

    顾薇薇同样看着她……

    她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因此，她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你不想让他成为被家族利用的工具？”

    “没有。”

    顾聆影摇头否认。

    “那你应该去试一下，以我们对百里青锋的了解，他很重情感，你是他的初恋，只要你开口……”

    “姐姐。”

    顾聆影打断了顾薇薇的话，她看着这个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亲人，淡笑着说道：“他也是我的初恋啊。”

    “……”

    顾薇薇眼瞳一张，想说什么，但……

    却不知如何去说！

    “你先前和我说，每个人在承担了相应的义务的同时就应该肩负相应的责任……”

    顾聆影道：“我爱你们，也爱爸爸、妈妈，所有的家人。”

    顾薇薇先是一怔，紧接着，心中狠狠一颤……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妹妹的意思。

    顾聆影没有再说话，而是将一个小巧的随身听拿了出来，将磁带放了进去，然后插上耳机……

    这是当初她们一起去书店看了五个小时书后，百里青锋送给她的礼物。

    “姐姐，要一起听吗？”

    顾聆影将耳机线一端递到顾薇薇面前。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歌，很浪费时间……”

    顾薇薇摇了摇头。

    “哦。”

    顾聆影没有说什么，她习惯了。

    这些年在家里，她也是一个人听歌。

    因为家里人都不喜欢音乐。

    “等一等，你听的……是你们刚刚说的那首歌吗？”

    这个时候顾薇薇突然问道。

    “是呀。”

    “我也想听一下。”

    顾薇薇道。

    “好。”

    顾聆影将耳机线给她。

    两姐妹戴着耳线，缓缓往小树林外走去。

    很快，耳机里面传来了悠扬的音乐声。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歌声一起，顾薇薇无端感觉心头一沉。

    “小影子，这首歌……”

    “姐姐，就是一首歌而已。”

    顾聆影道。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耀你我……”

    顾薇薇看着她，突然道：“你就真的没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真情，像梅花开过……冷冷，冰雪不能掩没……”

    “说什么？”

    “和他说，说什么都可以。”

    顾薇薇认真道。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顾聆影低着头，想了想，道：“愿我们不难过，不遗憾，不愧疚，不怨恨，我会用我毕生的快乐来祝他幸福！”

    顾薇薇的心狠狠一揪，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这个时候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你刚刚见到百里青锋时，不是说有一句话要和他说吗？”

    “有吗？”

    顾聆影看着顾薇薇一眼，淡淡的笑了笑：“都两年没见了，没有共同话题，哪还有那么多话说，姐姐你一定是听错了。”

    顾薇薇看着她这个笑容，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感、懊悔感涌上心头，痛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小影子……我……”

    “听歌吧，另外想一想我们该如何向爸爸、爷爷交代。”

    顾聆影道。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听到这，顾薇薇突然停了下来。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她就这么站着，看着身旁妹妹的身影，蓦然，她似乎听懂了什么，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量的水雾自眼眸当中涌现，泪流满面。

    “小影子……”

    “听完了，青锋学长的歌……还是这样好听……”

    顾聆影打断了顾薇薇想说的话，温柔的笑了笑：“谢谢你陪我听歌，可惜，到家里就没有人陪我一起听了。”

    然后……

    她转过了目光。

    目光转移的刹那，她似乎依稀说出了那句两人刚见面时就想说的话，又仿佛……

    羞于启口，寂静无言。

    “我很想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