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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间庙:正文卷 第十七章:断刀客(七)

    “哗、”

    一桶水哗啦淋下,自清澈变作血红,冲刷着姬神秀身上沾染的鲜血,浓郁的着实有些吓人,倒更像是自他身上流下来的。

    “四十一个。”

    他擦洗着身体,嘴里低声开口。

    这一天,连带着之前四个猎户,再加上三十七个马贼,他总共杀了四十一人。

    这若是搁在往常,他是想都不敢想的,更别说去做了。

    可不知为何,来到这片江湖,他心中竟是悄然生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性,你争我夺,弱肉强食,他的身体在自己去适应,适应这个江湖,适应自己的刀。

    他明白了一个字,人就得去“争”。

    或许曾经的世界也要争,争工作,争际遇,争时间,争客户,连爱情、友情也要去争,活着,就是一个不断和所有人去争的过程。

    而现在这所谓的“江湖”,只不过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去“争”罢了,力量为尊,成王败寇,你死我活。

    “哗、”

    又是一桶水淋下。

    这次却不是他自己动的手,而是莲花,自从她有了这个名字便不允许别人再喊她“喂”、“你”之类的话,而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着。“我有名字,我叫莲花。”

    哪怕屡屡遭人嗤笑,她也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

    “没受伤吧?有没有受伤啊?”

    她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

    夜晚的溪水很凉,水珠溅落在他手里的两柄刀上,声音清晰入耳,她那张满是泥垢的脸几乎快要贴过来了。

    “……”

    姬神秀无言以对,有些哭笑不得。

    “定安呢?”

    “我把刀谱给他了,他正在看呢,饭也不吃,像是傻了一样。”莲花说完又要去提木桶。

    只是。

    “你骗我?这就是你练的刀法?”定安自远处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质疑,嘴里的话更像是在质问,一脸的急切和愤懑。“这根本就是假的。”

    不等姬神秀开口,莲花便赶忙接道:“对的,他的刀法就是练的上面的,我亲眼看见的。”

    “可、可为什么、”定安左手死死的攥着那册刀谱,直攥的五指骨节发白“吱吱”作响,刀谱在他手中慢慢变形。

    为什么这刀谱在他眼里这么寻常普通,这话他却是没有说出来。

    莲花一见,顿时眼露慌乱。“你轻点啊,这上面有我的名字,你不能弄烂了,还给我。”

    她着急忙慌的说着,一双手已是丢下了木桶想要上去抢夺,死死的捏着刀谱的一角。

    只这一抢。

    僵持不过片刻,那刀谱“刺啦”一声便是自中间被撕了开来,两人身子一轻,顿时朝后跌去,莲花直直的摔倒在溪边,手里的一半刀谱脱手之余已是全部掉进了溪水中。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伸手朝水中捞去,只是,那刀谱却都已经被冲入水中,水花一卷就没了踪影。

    定安本就重伤未愈气弱体虚,此刻踉跄倒退不过数步便也是跌坐在地,手里死死攥着的半本刀谱脱手而出,掉落到了他的面前。

    倏然,就着一旁木枝上架着的火把,姬神秀似是能看见定安那张黯然死灰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猛的冒出一股异样的光来。

    那光先是茫然、怔愣,然后狂喜、激动,他身体在地上一滚,左手颤抖着去翻剩下的半本刀谱,越翻,他的眼睛越亮,仿若看见了什么绝世秘籍。

    然后张嘴咬住刀谱挣扎着爬起,又转身跑了回去。

    身后莲花起身便要去追。

    “把书还给我。”

    却听。

    “让他去吧。”

    望着定安的背影,姬神秀目光有些出神。

    本以为自己的出现恐怕没人会再发刀谱的秘密,不曾想机缘巧合还真是让定安得到了半本刀谱,只不过他是舍弃了其中的一些招式而成刀法,而现在,那刀谱被撕去一半,招不成招,若说有人能练成那残缺的刀法,恐怕也就只有定安了。

    目光一收,姬神秀起身立起。“剩下的那些我都记着呢,明天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莲花本来还想着追上去,但一听这话,当下忙不迭的点头。“好、好,那我们可说定了!”

    然后一脸欣喜的往木屋跑去。

    长身而立,只等莲花走远,赫见姬神秀视线一撤,双眼微阖,他喉中发出一声异响,旋即张嘴深吸了一口气,绵长无比,好似鲸吸。

    没过许久,奇异的一幕出现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浑身沾染的水珠竟是一颗颗自他身体表面被莫名震开,脊背后头以及头发上的水渍更是缓缓冒出一股蒸腾的水汽。

    只等那口长吸结束,这一幕才由强而衰。

    一口热浪浊气自他嘴里被徐徐吐出。

    半晌,才听他平缓了气息自言自语道:“以气御刀,我这刀又该叫什么名字?”

    他手腕下意识一翻,双刀再运,就见那两柄本来握住的刀,此刻居然非是全部落在手心,而是离那血肉仍隔着一两寸的距离,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或者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着。

    看似缓慢,却是转瞬如电,寻常人只会觉得他刀快,却绝不会明白为何他的刀会快,只因根本看不见他手中刀的变化。

    这便是孩哥教他的,所谓“以刀带气,以气推刀”,刀锋过处,势如惊雷止水,瞬息之间胜负已定,生死已分。

    倘若是孩哥出刀,一尺之距,他便能做到以气推刀出鞘,杀人于动指之间,而姬神秀到现在也只是勉强能做到隔着一两寸以气息御刀。

    不过,即便只是如此,他已是有些欣喜了,多日苦练总算是见了一些成效,加之又自那刀谱上习得一套刀法,也算是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却不知是身随刀动,还是刀随身动,姬神秀又开始练刀了,像是化作一片夜风中的飘叶,鬼魅无声。更何况他现在除了练刀自然还是练刀,尽管他杀了那伙马贼,但却并非全部,还有剩下的老大老二,这二人也都是好手,想来绝不会放过他,至于最后,还有一个飞龙。

    一夜无话。

    直到天边晨光初露。

    姬神秀就听不远处的木屋方向传来了定安不甘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一半?为什么只给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