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一道耀眼的白光亮起。

    但与之不同，却是白光消退之后，本是空无一人的林中却是多出了两道人影。

    青书与黑犬。

    本已起身的黑犬，此时却是摇摇欲坠，一副完全站立不稳的样子。

    他的脸色显得非常的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甚至于，胸腹间本已包扎好的伤口又一次的裂开了，鲜血迅速的染红了衣物。

    但不仅是黑犬，青书的脸色同样相当难看。

    虽然不至于面无血色般的苍白，可使用大遁符的后遗症却也依旧明显。

    再加上青书本就不擅长体能方面的事项，此时已经跌坐在一旁，倚靠着一棵树身休息。

    剧烈的喘息让她的胸腹不断起伏，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不断鼓风的风箱一样。

    “这里，应该就安全了。”

    青书开口说道。

    大遁符，是遁符的一种，但是比起其他类型的遁符，大遁符的副作用却又是最低的，不会对使用者造成任何比较强烈的负面影响。不过因为空间的瞬间转移，眩晕之类的问题肯定是没办法避免的，而且如果一定要说相比起什么遁符有什么比较大的问题，那就是大遁符的发动时间比较长，起码需要三秒。

    对于真正的顶尖强者而言，三秒不说能不能杀死人，但是最起码想要打断你使用大遁符的方法，还是有的。

    “还好，苏安然是个剑修。”青书继续说道，“这次大遁符能够顺利施展，算是比较幸运了。”

    黑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在疑惑我为什么会选择带你离开，而不是宰冉？”青书望着黑犬，看他有些懵逼的样子，不由得再度说道。

    黑犬望着青书。

    他知道，对方现在应该是很紧张，所以需要不断的说话分散注意力，来缓解自身的紧张。

    所以他点了点头。

    “宰冉在想什么，我很清楚。”青书看到黑犬点头后，便开口说道，“贾青会推荐宰冉，自然也是别有用心的。之前我并不在意，但是这一次，他的表现并不够好。……至少，他没有表现出足够让我带他离开的价值。”

    黑犬沉默不语。

    他看到青书挣扎着起身，但是可能大遁符的后遗症对于青书比较强烈，也可能是因为之前苏安然带来的死亡威胁太过强烈，以至于青书此时依旧站立不稳。于是他也跟着起身，走到青书的身边，伸手搀扶着她，至少让她不至于跌倒。

    “谢谢。”

    青书小声的道谢了一声。

    黑犬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不需要和我客气，青书小姐。”

    青书看着黑犬，神态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青玉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我以前只是以为，你们认识得比较早，现在才发现，你其实也是有着不少可取之处的。”

    “谢谢青书小姐的夸奖。”黑犬楞了一下，不过还是低头表现感谢。

    青书很认真的审视着眼前的人。

    不同于之前只是通窍境时候的样子，现在的黑犬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犬科生物的痕迹，在经过蕴灵境的雷劫洗礼后，他已经真正的能够化形为人了。

    不过虽说没有了明显的全科生物特征，但是黑犬也的确算不上是一个美男子。

    至少，不管以人类的审美还是妖族的审美，黑犬都只能算是长得不算难看——相比起贾青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股独特阴柔美感，以及宰冉身上那种略显狂野的气息，黑犬并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质和气场，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感。但是在危难时刻，黑犬却是能够散发出非常强烈和耀眼的光辉，以至于就连他长相平凡的问题在这种关节点上，都会显得格外帅气。

    青书观察着黑犬。

    唯一能够让觉得眼前一亮的，大概就是他的身材的确不错了吧？

    青书记得，在妖盟非常流行的《人族百物语》一书里，就提到最受欢迎的雄性人族身材，正是黑犬这种有腹肌、有胸肌，一看就很魁梧的持久性强健身材。

    “我知道你和贾青之间的矛盾。”青书微不可察的摇了一下头，把各种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开，然后沉声说道，“但是他不同于宰冉。……在秘境里，我可以舍弃宰冉选择你，但是换了一个场合，我就算想保住你，也不可能舍弃贾青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黑犬点了点头。

    青书望了一眼黑犬，然后松开黑犬的搀扶，迈步向前走了几步。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声音显得有些清幽：“有些事情，我可以在这里做，但是换了一个地方，我就不可能去做。我之所以能够取代青玉而不会被宗亲会的长老们找麻烦，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青玉失去了进取心，更多的一点是，我比青玉会做人。”

    黑犬楞了一下，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显然青书此时所说的话，都是他从未了解过的内幕。

    “我遵守规则，不仅是氏族内的规则，还是妖盟的规则，我都没有违背，而是在那些大人物们所制订的规则内行事。”青书继续沉声说着，“毕竟我不是规则的制定者，所以我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来行事。……可青玉不一样。她已经破坏了游戏规则，很多事情并非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被淘汰的。”

    “哪怕我没有出手，也还会有其他人，二公主、四公主，甚至是六公主一脉的人。”青书继续说道，他能够感受到黑犬的震惊，但青书此时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她似乎也是在发泄什么，“既然青玉迟早会被取代，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凭什么不能是我？……只是我的确没有想到，她会死在天元秘境里。”

    “贾青很聪明。”没有听到身后黑犬的声音，但是却能够感受到黑犬走向自己，青书没有回头，她脸上的血色已经渐渐恢复，那种高傲的气势也开始渐渐从她的身上复苏，“落胜死了之后，他就第一时间投靠我，并以此换取了一个更好的地位。……我知道你怨恨他，和他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说句实话，妖盟的规矩你也清楚，所以我并不看好你和他之前的斗争，至少，在玄界里，你不可能有机会，也不可能下手。”

    “因为青鳞氏族不会放过我。”黑犬已经来到了青书的身后，低声说道。

    黑犬要比青书更高，所以此时因为距离够近，再加上他低头说话的模样，热气落入青书的颈脖和耳旁，让青书有一种仿佛黑犬就在她耳边低语的样子。

    这让她的耳根迅速发红。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若是以往，青书觉得自己必然会反感，甚至会相当排斥，以至于发火。

    但是此时，青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没有任何发火的意思。

    相反，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刺激感。

    这让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是的。”略微失神了那么一瞬间，不过青书很快又调整好状态，“我可以对贾青下手，但是前提是我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或者我的实力、势力已经强大到足以让青鳞氏族低头。……就像这一次，我可以舍弃宰冉，那是因为现在的局势已经变得相当混乱，而这一切都是敖蛮殿下导致的，因此就算宰冉死了，要负责的也是敖蛮殿下。”

    黑犬点了点头，他知道青书说的是事实。

    “可青书小姐，你并不会对贾青下手，对吗？”

    “是的。”青书点头，并没有反驳或者否认，“因为那不符合我的利益。长公主一脉的新继承人，必然是青乐。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竞争继承人的名头，所以我还有几百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发展。……我的目标，是下一任三公主的继承人位置，所以在此之前，贾青不能死。”

    说到这里，青书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说道：“如果有一天，你能够证明你比贾青更有价值，那么我会给你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青书没有说，但是黑犬却是知道。

    那就是杀了贾青的机会。

    黑犬和贾青两人，最终只能活一人，这已经是青书阵营里公开的秘密了。

    几乎所有人，都选择支持贾青。

    因为黑犬和贾青两人，根本就不具备任何可比性——若非现在黑犬已经是本命境修为，恐怕早就已经被贾青杀了。

    所以此时青书的话，算是为黑犬站了一次立场。

    只不过她话语里的意思，也表达得非常清楚：她只会给黑犬提供一次这样的机会，前提还必须是黑犬能够表现出自己具备这种让她投资的潜力。就如同眼下，他证明了自己比宰冉更值得青书带走——不管是黑犬还是青书都很清楚，一旦青书选择带走宰冉的话，以宰冉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精神状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当然，黑犬也明白。

    青书说这话的意思，已经算是一种示好。

    “谢谢青书小姐。”黑犬的声音，显得格外真诚。

    “不用……”青书轻轻点头。

    她话还没说完，一阵酥麻的刺痛感，瞬间由胸腹间的位置蔓延开来，并且迅速传递到全身。

    而且因为力量的冲击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了一下。

    “……谢？”

    略显茫然的说出了话语里的最后一个字。

    青书低头，却是看到一只黑色的利爪贯穿了自己的胸腹。

    本该是黑色的利爪，此时已经被鲜血所染红。

    血水不仅顺着破裂的衣衫流淌出来，甚至还顺着那只利爪蔓延到指尖，然后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

    喉咙的腥甜，让青书有些茫然。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开口的时候，却是吐出了一口血水。

    青书有些艰难的转过头，望着黑犬，眼里充满了不解。

    “我会杀了贾青，那是迟早的事情，但那已经不劳青书小姐费心了。”黑犬的声音，变得冷漠异常，“这一年多来，承蒙青书小姐的照顾了。我无以为报，只能为你送行的路上少点痛苦。”

    青书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黑犬居然会袭击自己。

    “就因为过去这些时间，我对你的羞辱吗？”

    “不。”黑犬摇头，“那些羞辱的话语，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那为什么……”青书无法理解。

    她已经给黑犬许诺了未来，也给了黑犬自由并且示好，难道黑犬不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吗？在她的印象里，黑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毕竟这一年多的时间，虽然她一直都在羞辱黑犬，但同时也一直都在暗地里不断的观察着对方，也让人监视着对方，从来就没有看到他和其他人有什么联系。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青书不明白。

    她唯一明白的，就是这一次，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了。

    沉重到她已经无法承担。

    蓦然间，青书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望着黑犬：“你……封闭了自己的心！”

    “是的。”黑犬点头，“我知道青书小姐在识人心的方面，要比青玉小姐更强。……青玉小姐是凭自身的第一直觉认人，但是青书小姐你更加的理性，不会遵循自己的第一直觉，而是会从多个方面去判断对方的价值。如果我不封闭自己的内心，不选择当一名孤臣，那么我就不可能接近到你身边。”

    “呵。”青书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我有什么比不上青玉的！”

    此时此刻，青书哪还不知道黑犬突然出手杀她的原因是什么。

    “青玉小姐从来不会以个人价值去判断一个人。”黑犬的脸上，露出些许怀念之色，“哪怕我的实力再怎么低微，青玉小姐也从来没有想过舍弃我。……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吧？青玉小姐最后的遗言，就是想要杀了你。但并非是你架空了她，夺走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而是……你杀了落胜。”

    青书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死了，你也不可能活下去！……别忘了，你现在也被……”

    说到一半，青书的脸色就变了：“不对！你……你这个妖盟的叛徒！你居然和人族联手！”

    “怎么能说是和人族联手呢？”一声轻笑，从林中响起，“黑犬最多，也就只是和我联手而已。”

    苏安然的身影，从林中缓缓走出。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但是眼神却显得非常的冰冷：“我和黑犬，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携手共进罢了。……只不过很可惜的是，你就是我们的目标。所以……青书小姐，能够请你去死吗？”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