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玉龙倾(下) 164.剑
江令寒同样看着那人,眼中有跃跃欲试,也有无奈。
且不论是身为大派传人之间的同辈相较之心,还是同为用剑之人的争锋之意,他都有与陆延年交手试试的心思。
毕竟,陆延年是与天山剑派叶梓筠一时的天骄翘楚,是如今年青一代都想要挑战的前辈、强者。
只不过,江令寒知道自己现在受伤颇重,完全无法动手,是以很是遗憾。
而此时,陆延年此举,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想引开他,不容易。”季子裳说道。
“我去吧。”叶常青起身,说道:“搜查的官兵,马上就会过来了。”
谢云舟引开了大半的官兵,可就算如此,只要还有陆延年在,他们想要进去青花巷的可能便极低。
江令寒拍了拍叶常青的臂膀,没有多言。
叶常青轻轻一笑,脚尖一点,直接以轻功上房。
他在房上出现,朝青花巷而去。
当他甫一现身,便已经被人所察。
这一次,没有人呵斥问询,迎来的便是射出的弓弩。
叶常青以剑鞘击之,身形更快。
陆延年一直看着这边,持剑姿势未有改变。
不过是几个眨眼,叶常青便与陆延年隔街相望,自一侧冲来的官兵倶被他打下房顶。
他没有杀人,也没有拔剑。
“观潮阁?”陆延年开口,“不知是哪位师弟当面?”
“叶常青。”对面的人说了句,铿地一声拔剑,黑夜里,好似有月华抖落。
陆延年眼神微亮。
“今夜不是比剑的好时机。”他说。
“让出青花巷。”叶常青直言道。
“原来如此。”陆延年点点头,目光朝四下的黑暗里一扫而过。
他虽然没有发现暗藏之人,可已然从对面那人的话中听出意思。
“今夜封城,天亮才开。”陆延年说道:“本派要找一个人,还望担待。”
因为对面的人出身观潮阁,所以他才会多言解释,并非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只是不想让对方难堪。
叶常青明白这一点,要是换在平常,他自然退去,不会招惹麻烦。但现在,不是寻常时候,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得罪了!”他说着,话未落,人已出。
长街宽阔四五丈,可只是一个凭空踩踏,便瞬息飞过。
锵!
两把剑碰撞在一起,而谁也没有看清陆延年是何时出剑的。
仿佛是在叶常青临近的一刹那,他才拔剑。
“青花巷里的人,与你观潮阁无关。”陆延年说道。
两人同踩飞檐,彼此相隔咫尺,俱都能看清对面之人的神情。
叶常青脸上有疲惫,也有一夜成长的沧桑,更有几分倦意。
只不过,他的眼神依旧明亮,哪怕此前好似颓丧,可在出剑之后,便如霜雪般炫目耀眼。
“桃花剑阁,未免太过霸道。”叶常青淡淡道。
陆延年平静道:“本派做事,向来如此。”
两人剑身相触,看似彼此角力,实则双方剑气翻涌,于此不断碰撞。
房上瓦片如感狂风,先是缓慢,转而层层掀起,于空中碎裂。
四下官兵皆是离远,遥遥看着。
夜空依旧黑暗,此间却有火把的光。
叶常青衣衫狼狈,看着丝毫不像是观潮阁这等大派出身的真传,倒像是地方帮派或是市井里打斗的不良。
而陆延年衣着干练整洁,身姿挺拔,才更像是秉持侠义的江湖少侠。
剑气翻涌之际,两人内力同时一收,转而双剑一分,随即骤然碰撞,剑鸣之声不断。
叶常青使出的是最拿手的覆海剑法,招招如同江海倾覆,狂风卷浪,迅疾刚猛。
陆延年绰号「落雨剑」,剑法虽师承桃花剑阁不假,却已有自己的剑道。他的剑并非刚猛一道,反而带了一股柔意。
只是轻柔如雨,却连绵不断。
轻雨化狂风,倒有几分以柔克刚之意。
叶常青神情沉着,他知道眼前之人的名头,更知道对方武功高强。两派剑法不论高低,只是拼内力或是修为的话,自己都非陆延年的对手。
但他仍要一战,既是一种剑客的争锋,也是自颜玉书击败后,心中积压的沉郁。
如是一腔压抑,需要宣泄。
如果说他的剑原本是一片风浪翻涌的大海,那此时,其中更多了一头囿困欲出的鲸。
这是剑法的突破,若无天赋,叶常青也不会成为一派真传,而这段时日在地下的浑浑噩噩之中,他由最初的忿然难捱,逐渐沉下心来回望过去。
他只会问自己,为何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而不去计较一时的成败得失。
是以,叶常青找到了自己的路,或者说是,重寻了自己的剑道。
唯有照见自己,方可明心。
叶常青出剑,无华铁剑却绽放了光芒。
众人所见,便是那房顶飞檐上,出现了一道匹练,如月光凝聚,洒落人间的匹练。
伴随而生的,是真炁拟形,一瞬嘹亮的鸣声,隐隐似有一头巨鲸跃海而出,
远处,江令寒死死握紧了双手,眼底是掩不住的激动。
这是「鲸吞」,却是异于从前的鲸吞。
它不再是剑气,而是融于剑中,它不再压抑,不再低沉,而是出现在人的眼前。
它是鲸歌,歌声从隐隐而到轰然,只在电光一闪的刹那。
陆延年只觉自己恍然置身于海边,面前是猛兽汹涌撞来。
他喉间一甜,浑身骤然寒冷一片,如是被海水浇落。
他认出了眼前的招式,却更惊骇于眼前的招式。
这是完全不同的「鲸吞」,陆延年绝对确信,因为它调动的天地元气,在此时竟隐有神桥之威!
短短的霎那,他没有躲,而是选择直面。
陆延年起剑,无边夜色之下好似因此而谙,如同裹挟天地风雨,骤然呈现。
他的剑不再那般柔和,仿佛细雨清风时化为疾风骤雨,更快更猛,八方来袭。这是他的落雨一剑,同样引动了天地元气。
因为在此时,陆延年深知不能再保留,与眼前之人过招,远比与其他人来的凶险。
而胜负,也往往只在呼吸动静之间。
夜风停了,四下一时无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