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玉龙倾(下) 55.他来
方景然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他能感觉到脸颊的冰凉和痛意,但这都比不过他心里的痛。
尤其是,面前之人眼中的邪光,根本没有遮掩,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他猛地看向万贵妃,后者好似什么都未发觉,也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只是静静站在那,就如一尾上岸的鱼,任由人宰割。
纪觞刀起,就要杀人。
但门外,一缕冷风吹来,带着夏日里的清凉,除却硝火味道外,似还有别样的冷意。
他眼珠动了动,朝一侧而去,本欲出刀,却因此而停。
门外没有人,但纪觞确定有人来了。
他想着,能让自己觉出危险,莫非是墨家的车夫来了?
如此想过,便直接朝门口看去。
外面晦暗一片,飘过烟雾,房里的光落在阶上,回廊上投下了一道影子。
那是个持剑的人,纪觞心里暗松口气,不可否认的是,对于那位金刚无铸境界的车夫,即便已有镜花水月之毒,他也不好说就一定能胜过对方。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还受了伤,要真是硬碰硬,没有其他人在侧帮忙,吃亏的人一定是自己。
但此时,来的不是他,因为车夫不用兵刃,从来都只靠一身拳脚。
那么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大修行,那最多就再费一番功夫而已。
反正都是来送死的。
纪觞心中念头几转,目光阴沉看去。
他先看到了迈出的一只脚,白为底纹绣流云的官靴,只有勋贵府上的公子少爷才有资格穿。
然后是剑柄,朴素无华,上面还缠着棉布。
继而是那只握剑的手,匀称白净,最适合抚琴用剑的手。
最后看清了出现的人,对方站在门口,同样看了过来。
这是个面容平和,身材颀长的年轻人,从相貌上就能看出年纪应该不过二十岁。
他长得并不出众,眼神也不似年轻剑客那般锐利,眉眼间也没有那种用剑之人的锋芒,反而更多的是出身名门,书香门第之后的温润,这是一种气质和涵养。
但是,纪觞却在这人出现的时候,瞬间便感觉到了方才的寒意,那是危险,就自对方身上而来。
苏澈平静地看着房中几人,目光在脸色涨红,似愤慨又无奈的方景然身上瞥过,他不知道地上那全身通红还在冒着热气的人是谁,却认得对方所着的甲衣是平北军制样,所以自能猜出对方就是蔺煜。
他也认得对面所站之人身上的蟒服和绣春刀,其人应该就是苏清提及的此次锦衣卫统领,大修行纪觞。
而看眼前场景,这两人都受了伤,只不过一个轻一个重,发生了什么,他当然是能想明白的。
“你...你是...”方景然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澈,张了张嘴,下意识开口。
即便苏澈相较两年多前,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有些许变化,但方景然身为一国之君,对重要臣子尤其是跟苏定远有关系的人,当然记得清楚。
更何况,彼时在御花园武举比试,苏澈可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记起了苏澈是谁,此时下意识却没有说出来,可能是怕纪觞在知道苏澈身份之后,会痛下杀手。
包括一旁的万贵妃,同样认出了苏澈,只不过不是因为见过所以有印象,而是因为听玉沁提及过。
几人心里如何想,想什么,苏澈不知道,他只是看着纪觞,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纪觞看不透他的修为境界,感知里,只有危险,却又不是十分危险,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高手那般,不交手,便不知道高低深浅。
“你是墨家的人?”纪觞问道。
他心里是不太肯定的,因为镜花水月之毒无孔不入,只要其人呼吸便会中毒,对方不可能提前察觉,但现在又无中毒迹象,着实让他疑惑。
苏澈摇头,“不是。”
“那你是谁?”纪觞问道。
但话刚问出,他便有些愠怒,因为这是一种示弱,他要杀人,何曾问过对方是谁,又何曾在意过对方身份?
可如今,只是因为身上有伤,下意识竟会有些不自信和忌惮,这才是让他感到不齿的。
苏澈没有回答,只是道:“你是要杀他们,还是保他们?”
他指的,自然是方景然和万贵妃。
而听闻此言,方景然不由一愣,转而眼里更是复杂。
至于万贵妃,则不免有些好奇,因为对方自出现后,这目光便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就算是看过,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且并非故意如此,而只是对自己相貌并不在意,或者说,对方只是确认自己在这就够了。
这让她觉得好奇,也觉得有趣。
“颜玉书在哪?”她问道。
苏澈连看都没看她,更别说是搭理。
万贵妃吃瘪,倒没什么不悦之色,因为她知道,如果对方武功不济,那自有纪觞会杀他。
“那你来这,是要杀人还是救人?”纪觞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澈,他觉得,这是今夜自己碰到的第二个让他感兴趣的人。
苏澈道:“杀人。”
“你跟他们有仇?”纪觞眼神转动,仿佛明白了什么,“你也是亡梁的人,还是勋贵之后,所以想杀昏君和妖妃?”
苏澈点头,迈步进了房中。
但下一刻,他只觉一瞬锋寒扑面而来。
那是纪觞,在他有抬脚动作的刹那,直接出刀。
这可以说是偷袭,也可以说是一直等待的机会。
纪觞从来只会杀人,不会放过,哪怕是说话,也不过是敷衍拖延罢了。
之前没有从这出现之人身上发现破绽,是因为苏澈站在那,就像全身都有破绽,可实际最难下手,但如今,当他迈步,既动,就有了气机的变化。
纪觞把握住了这丝变化,也觉得自己找到了破绽。
所以他毫不留手,就是一刀劈来。
苏澈脚落下了,说明他已经踏进了屋内,也代表着,接下了纪觞的这一刀。
他没有出剑,只是右手抬起,以剑鞘挡住了这一刀。
南海鲛皮质地的剑鞘本是挡不住大修行的全力一刀,但因为握着它的人不同,所以剑鞘并没有被斩破,甚至连一丝破损都看不见。
真气,在剑鞘上浮动,如若舍风的浮尘,又好似昼时燃烧时,半空可见的烧灼痕迹。灯火之下,隐见光影流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