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在老潘的墓碑前坐了很久，久到老教父也蹒跚的离去。

    望着萧瑟的背影，李诚不免有些五味杂陈，那个曾经如利剑般挺着的脊背，如今怎么也挺不直了。

    躺在青草地上，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李诚看着身旁的孤零零的石碑，仿佛还在当年的那个草垛，他还是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老潘还是那个饿着肚子的老潘。

    “饿啦”

    “不饿，滚远点”

    “臭小子脾气还不小嘛，呐拿着，这半块饼我可是攒了一下午了”

    “稀罕，别拿我当小孩子”

    ......

    李诚转头看了下光秃秃的墓碑，喃喃地嘟囔着，要是当时吃了那块饼，老潘应该会很高兴吧。

    “老潘啊老潘，你说说你，你这一走，把我俩坑成什么样了嘛”

    “你说如果我把你鼓捣几年的教堂拆个干干净净，彻底没了念想，下去以后，你会不会跟我吹胡子瞪眼呀”李诚笑了笑：“就跟当年扔了那半块饼一样”

    ‘不会的，你不会的’

    李诚转头，仿佛老潘还是跟以前一样，靠坐在石碑上，顶着头，左右的摇晃着。

    “嗨哟你这里老顽固，又来这一套，吃定我了是吗，小爷我今天还偏要”

    说完，不再看那个石碑，李诚用力地拍拍屁股，犹如当年赌气一般，气冲冲的往回走去。

    这一次，没走几步，李诚便回头了。

    “好了好了，听你的还不行吗。”

    ………

    几天后，又到了青帮一月一次的收保护费期限。

    晌午一过，李诚便乐呵呵地抱着俩大西瓜回到了荣华街。

    今天的荣华街与以往的冷清相比显得格外热闹，猫在角落的，躲在犄角旮旯地方的，全都被赶了出来，几百号人散在街道上显得乱哄哄的。

    每个月的今天，都会有青帮的人前来收人头税，纵然现在青帮人手并不算太多，但这个习俗却依旧保留了下来。

    青帮剩余的几十号人来了大半，动作粗鲁的背着枪，正一个一个点人头收税呢。

    但凡动作慢点或者交不上来的，上去就是一顿毒打，哀嚎，痛哭，吓得周围人一个个缩着脖子，挨个等待着交那八成的税。

    “忙呢？买了西瓜要不要来吃俩口？”李诚穿过人群，微笑地对着中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马褂头头打了声招呼。

    “哎呦，诚爷，诚爷，可使不得，使不得，马上，我们这边收完马上就走，不敢叨扰，不敢”王师爷赶忙摆了摆手，弯着背一下一下的哈着腰，黑市的头头如今可远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师爷惹得起的，更别说自己这个师爷的位置才坐上去不久。

    “行吧，那你就继续收吧，我吃我的瓜去了。”说着，李诚地跑回教堂搬出来个小马扎，便坐在大门口。手刀咔咔几下，瓜便碎成好几瓣，瓜瓤溅的到处都是。

    教堂是青帮唯一不敢染指的地方，现在的青帮可不敢随便招惹李诚，大家都不是傻子。

    “别光看我啊，你们继续收啊，我就一吃瓜的，不耽误你们。”李诚对着那些依旧看着自己的人摆了摆手。

    “那诚爷，我们就多有叨扰了”王师爷又拱了拱手，便招呼着手下弟兄们挨个收起了保护费，哀嚎和痛哭又响了起来。

    王师爷收的起劲，李诚也吃的起劲，没多久，王师爷就收完了，成果不错，只打死了两个，转身想跟李诚寒暄几句，却发现李诚依旧吃的起劲，瓜瓤乱飞，只好悻悻然地带着人走了。

    两个瓜还是太大了，虽然吃的瓜瓤乱飞，但最后还是剩下一大块吃不完，发觉周围人眼巴巴看着自己，皱了皱眉头，李诚索性直接将瓜扔到地上，然后哐哐哐地踩了起来，直到瓜瓤与泥土混合成红褐色的泥水才罢休。

    施施然地站起身来，胡乱往衣服上抹了把手，就打算提着小马扎准备回去，一转头，发现荣华街所有人都盯着他，盯得他发毛。

    “干嘛干嘛呀，盯得小爷鸡皮疙瘩就竖起来了，好了好了散了吧，又不是我收你们的税，盯着我干嘛，毛毛的，对了，把那俩死尸拖走丢外边哦，臭了影响我生意”说着就打算推门走进去。

    呜呜呜——

    “嚎什么呀嚎，报丧鸟似得，刚刚也没见你们哭的那么起劲呀，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生意了？”说着便要迈步走进大门，一扭头，看到尸体鼻青脸肿的样貌。

    “嗨哟，那不是小李小刘嘛，还一个我本家，啧啧啧，我记得小刘三年前高烧好像还是老潘给背过来治的病，赚了呀，多活了三年呐”

    “诚哥，帮帮我们好吗”人群中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

    “叫诚爷，没大没小的”李诚不开心的挥了挥手：“不过我也得谢谢你们，要是没你们，我这还做不到现在的位置呢，老潘知道吧，对对对，就是那个整天帮你们，还打算创个黑市帮你们来着，哎呀，就因这事闹得被青帮打成了筛子，你们这些怂包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你说这值吗，这不，我才顶的缺”

    “这事我不说，你们假装不知道也不好，所以现在呀，我当面谢谢各位了哦”李诚笑着拱了拱手，继续说到：“干干的感谢没啥诚意，这样，以后每次老麦克给你们施粥的时候，我给你们多少再多加上半碗米，半碗！保准把你们养的白白胖胖的，也好有力气交税不是？”

    说着，又朝着周围人微微佝偻着腰说起了悄悄话。

    “我给你们说呀，我这人最会做生意了，发现没，今天这青帮可是没放过一枪，人都是用棍子活活打死的”说着，给了周围人一个‘你懂的’眼神。

    “这说明啥，商机啊，青帮的子弹不多啦，枪也就这么几把，这不刚收了你们的税有钱了，肯定要买枪买子弹”李诚兴奋地搓搓手，“我李某人要发啦，这么多人头税，得买上万发子弹去”

    “刚好我批发了一批抗战时期的古董枪，质量不咋地可就是便宜，这明天要是全卖出去，啧”李诚狠狠的锤了一下手，一脸的兴奋“我谢谢诸位爷了！明天，你们尽管来喝粥，我给你们多加一碗米！一碗！”

    说着，李诚又作势要进去，却又被一声‘诚爷’给叫住了。

    “哎哟喂祖宗们干嘛呢！干嘛呢！还让不让我回去了，我这都三次推门没进去了，你们当我大禹啊？”说着，李诚又拍了一下大腿“你们都是我衣食父母，叫诚爷多生分，以后，就叫我诚哥得嘞”

    “诚...诚哥，我想买枪”人群中传来了弱弱的声音。

    “买啥买买啥买，人头税都刚交，拿啥买，当你们的裤衩子吗？我要那么多裤衩子也没用不是，看到我那牌子没，童叟无欺，概不赊欠”

    “我..我们挣下钱就还你”

    “跟我念，不，赊，欠，看得懂中文吗，喏，这还有英文呢，我花十美元找的翻译，错不了”

    “我还指望你们还我钱？老潘死的时候你们怎么连个屁都没敢放出来一下？怎么，想让我也被打成筛子？我明天就拉着货卖给青帮去，今晚我全锁仓库碰都别想碰一下，瞧好喽，小爷我明儿就发财”

    说着，李诚得意洋洋地挠了挠头顶，西瓜瓤溅上去了黏糊糊的。

    “好了好了散了吧，明天早上记得过来吃粥，我多加一碗米呢，想开点，下个月就不会被活活打死啦，一颗铁花生米下去，无痛无灾嘛，走吧走吧”

    说完，李诚终于走进了大门，狠狠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