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你也是有破局之策的。”

    卫流瞳用仅有董仲舒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仗着传道受业攒下的人望，你完全可以在饥民上门时先一步站出来，施展一招祸水东引，就喊粮食全被大族给抢走了，表演得真实点，灵动点，看起来比他们还要义愤填膺，然后做我现在做的事，带着他们去讨粮。”

    “就是没我这份武力，也无所谓，”他甩了甩十字戟，“世家大族最后一定会被人海淹没，其中区别，无非是人死的多些，还是少些……倘若人死的多了，对你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

    董仲舒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可老夫和那四姓大族约定过，他们必须在农田中栽种一定比例的翠竹，还需派人帮我抄书，如此，则可以少纳些税粮……

    总不能因为天灾，就推翻协定，让他们承担这苦果吧，此举……太过不仁。”

    卫流瞳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

    “老头，我发现你真是蠢才中的鬼才，真是让你蠢出了风度，蠢出了境界，历朝历代都在提防土地兼并，可你倒好，让大族纳粮比贫民还少，这是生怕兼并的不够快啊。”

    “还一定‘比例’的翠竹，呵，”他发出一声冷笑，“大族每月新增农田几亩？翠竹的栽种是否有所增长？你又隔多久遣人勘察一次？所遣之人是否收受贿赂、有徇私瞒上之举……”

    “……咳，”董仲舒面色尴尬，“其实老夫……并未遣人察过，因为他们做事向来一丝不苟，送来的竹片质量很好不说，派来打下手的人也勤快，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

    “……”

    卫流瞳认真盯着他：“老头，你知道吗，就你这样的，就是拉去填灶台，灶王爷都得蹦出来跟我玩命。”

    他用指尖敲了两下脑门：“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除了为官还算清廉，你连一丁点治理地方的办法都没有，出了旱灾就忽悠一帮人读书祈雨，可曾有用？”

    “当初汉武帝刘彻就是看出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所以才不重用你。”

    老头一怔。

    眉头紧皱。

    汉武帝……

    武帝……

    刘……

    他脑袋里那团浆糊仿佛先被插进了一根搅料棍子，又倒上了一大瓶霸王，七搅八搅外加一堆花里胡哨的特效之后，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

    “倒是继续走啊？”卫流瞳不耐烦地催促道，“腿瘸了还是魔怔了？用不用后边的几位拿锄头帮你治治？”

    董仲舒下意识向他瞧去。

    这一瞧，却是一愣。

    虽然卫流瞳此时的形象有些狼狈，可董仲舒还是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只有他知道的身份。

    “你......您，您是子语先师！”董仲舒猛然跪倒在地，嚎啕道，“孔门第十一哲的子语先师啊！您果然存在，果然存在啊！”

    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以头抢地。

    “......呦，认出来了？”见他如此激动，卫流瞳惊讶欣慰之余，也有些好奇，“可是，当初趁着嬴政焚六国史书时，我分明把所有关于自己的物件全清理了啊，瞧你这架势，莫非还有残留？”

    “是，有留下，”董仲舒嘴唇发颤，“在老夫……学生的家里，确实保留过一幅您年轻时的画像，绘画风格也与当时流传的不同，极为写实，不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与现在的您一模一样！”

    ……哪个孙子干的，这不是给我找事呢吗。

    当初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勉强说服另外十位老哥，没跟他们列在同一幅画上，现在又来？

    “你死哪了？”

    “……啊？”董仲舒不解。

    “我说，你去世后被安葬在了何处？等我出去以后得去把你的墓刨了，把那玩意顺走……”

    董仲舒的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您的意思，是想把画像拿走留作纪念吧？”

    他的肿脸不由染上几分窘迫，犹犹豫豫道：“问题是……有一回学生家中失火，很多东西都被烧了个干净，画像……也没能幸免。”

    说完，他一个脑袋猛磕到地上：“没能让先师的音容笑貌流传千古，学生该死！”

    “没事没事，甚好甚好，”卫流瞳笑呵呵地把他拽起，“我本来也没打算给后人留下印迹，你这把火烧的漂亮。”

    “您……”

    董仲舒傻了几秒，忽然大悟，脸上的敬佩之情无以复加，激动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双目垂泪。

    这是……脑补出啥了？

    “先，先师您留下了如此之多的至理名言，却抹去了名讳，后世之人甚至以为那些都是至圣先师所说……学生当初还为先师感到不值，与不少儒生都发生过争执，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原来是先师志向高洁，一心只为教化世人，对后人的歌功颂德根本不屑一顾，才故意隐去身份……”

    卫流瞳：“……”

    因为那特么本身就是老孔说的！

    要不是他说的，我上哪知道那么多至理名言去！？

    这个事情比较复杂，要从小时候卫妈让姐弟俩背论语开始说起。

    那时候，某个大妈写的XX论语心得在中老年人群体里极受欢迎，卫妈也没有免俗，读过之后惊为天人，第二天，就兴冲冲地买回来两本论语，扔给一脸懵逼的姐弟俩，让他们背诵。

    卫流馨只背了前两篇，就脱离苦海了。

    因为她能哭啊！

    那家伙，挨揍时一嗓子嚎起来，瞬间就把楼下发情的狗嚎萎了，还把楼上的高压锅嚎炸了，据说排骨漫天飞舞——当然，卫流馨是死活不会承认这种灵异事件与她有关的，绝对是高压锅本身的质量问题。

    然而卫流瞳却根本达不到这种境界。

    虽然他也算是能哭的，可有了自家姐姐的珠玉在前，便瞬间沦为了烂瓦片。

    于是乎，他被迫背了整本。

    其中，自然少不了“更年期的老妖怪”“不讲理的老太婆”之类的碎碎念。

    可是在后来穿越以后，卫流瞳的态度就变得截然相反了，对老妈满怀感激的同时，甚至还泛起一丝怀疑：是不是老妈早就预见了他会穿越，所以才这么做的。

    然而蛋疼的是，由于他穿越的蝴蝶效应，那位孔子孔老恩师，受到他的影响颇深，一开始的人生准则，还是‘以德服人，先礼后兵’，动手之前总要规劝两句，可到了后期，耐心逐渐被磨没了，

    就转为信奉：

    能动手，就别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