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体贴地扭头看着树上的鸟雀在树枝蹦跶。

    “嗯，今天的风很大呢。”

    “嗯……”

    白巳不知道该回什么，胡乱地擦了擦脸，轻轻地嗯了一声，把手绢递了回去。

    小南收好手绢，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在白巳身边坐下来。

    “我啊，是个孤儿呢。”

    小南用温柔的声音轻轻诉说。

    “在遇到长门之前，我和弥彦，还有一些小伙伴，在长街东躲西藏，靠着偷面包和水果为生。”

    “因为是女孩子，所以他们都会让我带食物一个人跑回去，而吸引那些大人的注意和偷窃的任务，都是其他伙伴承担了。”

    “我啊，一直在想，我到底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把食物做得更好吃一些？或者借口女孩子食量小，主动减少一些面包的分配？”

    白巳张了张嘴：“小南……”

    “嘘！”

    小南竖起一根手指，微风吹过她紫色的短发，小南顺势撩起头发到耳后。

    “我不是来劝你的，也不是想告诉你怎么做。”

    “我很笨呢，没有小白你这么成熟，”小南笑着，眼中有泪花，“帮不了你，从以前就是，一直、一直，都帮不上伙伴们的忙。”

    “所以，今天只是单纯的分享。”

    “不，小南，你帮过我很多，每天你看到你的笑容，我就已经很……”

    “说好了让我说喔，”小南打断白巳，脸色露出似悲伤似回忆的神色，“以前的伙伴们也是这么说的呢。”

    “他们想看到我的笑容，说会给他们生活的勇气，每天都开开心心，所以大家都要开开心心。”

    “我努力在笑了啊，真的，我很努力让自己笑得开心，”小南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颤音，“可是啊，伙伴们一个个减少……”

    “最后一个伙伴发着高烧，握着我和弥彦的手，让我们好好活下去。可是我们没有一两钱去给他看病吃药。”

    “我记得雨下得很大，下了一整晚，直到他握着我们的手没有一点力气，我才哭出声来。”

    小南的眸子水盈盈，要溢出决堤。

    白巳轻叹，抱住膝盖。

    “只剩下我和弥彦了……”

    “我在问自己，为什么呢？”

    “明明我很努力的在笑，很努力的忍着饥饿，可是他们仍然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我们？”

    “贫穷——贫穷让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杀死我们，没有保护。疾病、饥饿、伤痛，太多太多。”

    “我才明白，在这个国家，人命真的很脆弱，脆弱到抵不上一块白面包。”

    小南擦了擦眼睛，泪中带笑：“这个国家的雨，一直下、一直下，下到冰寒，下到绝望。”

    “可是，我并不憎恨它。”

    “又是一个雨夜，我遇到了长门。他带着一只小狗，饿的快要晕倒，却还不肯放弃小狗。”

    小南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笑出声。

    “弥彦那时候还以为小狗是长门带来入伙的食物呢！”

    “弥彦知道我把仅有的一盒饼干分了三块给长门和他的小狗时，大骂了我一通呢！说是我这样的人，会先于被救助的人饿死吧？”

    “可是呀，弥彦虽然很头疼、很不满，可还是接纳了长门，后面也是弥彦想尽办法，弄来了许多食物。”

    “尽管他偷偷藏起手臂上的鞭痕、棍痕，可是我们本来就什么好衣服呀，那些淤伤青紫，又怎么能掩盖得住呢？”

    “只不过我和长门都不忍心说出来罢了，因为——哪怕弥彦强装开朗的时候，看到大家吃到苹果的幸福模样，还是会笑得很好看呢！”

    “他真的是值得信任的可靠同伴呢！”

    白巳听完了小南的自述，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梗住了，他忍不住抚住胸口，那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

    心脏在努力地跳动，热流传递到身体各处。

    “啊，起风了……”

    “是啊，”小南望着白巳的侧脸，目光灼灼，“这是单纯的分享，对吗？”

    “嗯。”

    “那，你愿意和我分享吗？”小南期待地望着白巳，“快乐或者悲伤，笑容或者眼泪……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啊……”白巳张了张嘴，明明有千万理由，各种想好的说辞，可一到了要张嘴的时候，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十分有自信糊弄住小南，可是不知怎的，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就不由自主地偏移视线。

    “呐，我们是同伴吗？”

    小南真诚的目光，让白巳浑身不自在。

    重重点了头。

    “嗯，是啊。”

    白巳深吸一口气，抛开了所有想好的理由，迎着小南鼓励的眼神。

    “我啊，就要死了。”

    身上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小南眼神一点点黯淡，却还维持着令人放松的微笑。

    “是吗？”

    “是啊。”

    “可是，我不想你死。”

    “……”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小南声音低下去，略带哭腔，“拜托，别死……拜托拜托，别离开我们，我真的不想有伙伴再离开了……”

    “啊，我尽量。”

    “你保证？”

    “……我保证。”

    小南梨花带雨的脸颊泛着激动的红晕，伸出小拇指。

    “拉钩？”

    “嗯。”

    “呐，这个送给你。”

    小南双手捧起一朵纸花。

    “这是？”

    “这就是见证，是我们的约定。”小南认真道，“约定好了呦，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一个人默默离开！”

    “嗯，我保证。”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嗯，我保证。”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一个人承担一切！”

    “嗯，我保证。”

    “无论发生什么，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放弃！”

    “嗯，我保证。”

    ……

    “我保证，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会遵守到最后一刻，我保证我所保证的一切都将尽我所能。”

    白巳郑重地把纸花藏在贴近心口的位置，那是最能感受暖意的地方。

    “如果命运已经注定，那么就让我重新握住它，扭转它的轨迹，直到约定继续。”

    那一天，白巳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保证”。

    每一遍，就像是心灵在洗涤，每一遍，都有股暖流涌现，注入新的力量和勇气。

    那一天，男孩和女孩定下约定。

    男孩决定，守护约定，他要成为扼住命运咽喉的人。

    未来，命运是由不信命的人掌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