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夜幕中繁星点缀，和地球的城市里不同，费雷泽的夜空干净的令人着迷。地上的火堆燃烧着，时不时会发出木材烧焦的“噼啪”声。薄琛四人围在火堆旁，席地而坐，史奈夫正在声泪俱下地诉说着恶魔阿托以及他带领的恶魔们在他的城池肆意妄为的罪行。国已破，王苟活。这是令史奈夫最痛苦的事情，他没能力保护他的国家和人民，却自己活了下来。铁汉也有着独有的柔情。

    幸存者的自责心理。薄琛经历过，很多次，然后，就麻木了。

    她看着火苗出神，上下蹿跳的火苗将火堆上的兔子烤的“嗞嗞”作响，香味在四人的小营地里蔓延，但薄琛却意外的没有食欲，任谁听了屠城的消息都不会好受，恶魔这一下手就是一个国家，还只来了一个将领，一小波，甚至连军队都称不上。那地球呢？整个恶魔军团都在地球，包括他们的女王莫甘娜，薄琛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她也不敢想象，即使地球处于核前文明，但仅凭地球的科技又怎能和恶魔们相比，更何况还有饕餮和天使。神之间的战争，地球就是个牺牲品。

    彦的脸色也不好考，收敛了平时一贯的嬉皮笑脸，现在也难得的沉默下来。在她的记忆里，莫甘娜不会肆意屠杀任何文明，即便敌人是天使，她更喜欢的是和凯莎女王叫板。恶魔们最多就是传播堕落自由思想，却也不逼迫任何文明臣服于恶魔文明，莫甘娜仅凭个人魅力就征服了昆撒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这一次，对方显然做过火了。

    看着士气不高的几人，彦有意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行了，小孩儿们，阿托的事我会解决的，他曾是我的手下败将，这回又有薄琛帮忙，不会出事的，嗯？”彦用手肘顶了顶一边发呆的薄琛。

    “呃对，有我们在。”薄琛敷衍的应和，心里都是有关地球的事。

    彦看着心不在焉的薄琛默默叹了口气，转而拿起火堆上的烤兔，撕下一只腿递到薄琛嘴边：

    “不是你闹着要吃东西吗？着兔子都要烤焦了你还不吃，是要姐姐我喂你呀？”

    “唔，”薄琛被唇边突如其来的温度烫到了，“不用，我自己来。”

    薄琛接过彦手里的兔腿咬下一口，硬到牙疼，然后又嘟囔着说：

    “谢谢。”

    夜已深

    史奈夫和他的侍卫背靠着背已经睡着了。薄琛却不是很有睡意，她靠着背后的岩石，仰着头数天上的星星。

    北极星……

    她有些迷茫了。薄琛并不知道自己会什么会到这里来，她的任务从来都是维护时空的安定，但显然这个时空的安危，并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对方手里捏着的，是未知，未知从来都是最可怕的。渐渐她又发现，这个时空似乎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它”，薄琛才来到了这里。她又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这明明是她几百年来的追求，却在离真相最近的时刻，退缩了。薄琛有一种预感，真相，可能会夺走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在想什么？”

    “地球。”还有我自己。

    “打败阿托后，你是回地球吗？”彦轻声问。

    “我不知道，”薄琛闭上眼，咽下原本想说的话，“还是回地球吧，战友们或许需要我。”

    “再然后呢？打完了仗，你要走吗？”彦继续追问。

    “走？去哪里？”

    “别的世界，这里不属于你不是吗？”

    “不，我会留下来，这里很有趣。”薄琛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一点事，我应该会去找死神卡尔。”

    “找卡尔？为什么，你还要去送死吗？”彦的语气显而易见地变得强硬起来。

    “先不说死神卡尔是否能将我杀死，当然，能死是最好的了，只是可惜我要食言了。”薄琛漫不经心地回答彦，“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应该会原谅我吧。”

    “呵，”彦冷哼一声，“去送死？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来不及享受这个世界就死了，有多少人，抱着远大的理想却因为一些意外而中途夭折了，又有多少人！每天奢求着能够在多活一天！只是为了陪伴他爱的人！你这么大把浪费的生命，多的是人想要！你拥有如此的力量，却每天都想着去死？不为这个世界多出一份力还每天自怨自艾！凭什么其他那么多人热爱生命的人要死，你却活着？”

    “你不懂。”薄琛并不想吵架。

    “我怎么不懂，我们天使也有永恒的生命，我们会为正义抛头颅洒热血，流尽最后一滴血。确实和你不一样，你只是一只没有希望的井底之蛙，永远只能望着四角的天空一事无成！”

    “哈哈哈哈，我一事无成？我TM救的人可不比你们少！”薄琛被激怒了，压抑了几百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失控、爆发，“正义！正义！正义！天天挂在嘴上你们不烦吗？谁的正义？什么样的正义？你们都是君子，不争不抢，能为了信仰付出一切！是，你们天使是。人类呢？贪得无厌，什么狗屁正义，他们不稀罕，眼里就只有利益！今天他能为了利益告诉你们天使，他坚信正义秩序，等你们天使垮台了，明天他还可以对任何文明摇尾巴。你们会后悔的，就和现在的我一样。我见过太多了，每个时空都是，打不完的仗，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我就像个瘟神！他们仗着有我的庇护肆意挑起斗争，你永远都喂不饱一个无底洞，何况无数个！”

    “我救不了他们，救了他们的身，心呢？早没了，被贪婪吃了！”薄琛红着眼，哽咽地说，“我救不了！学医救不了！从政还是救不了！我为了所谓的正义手上沾满鲜血。”薄琛举起自己颤抖的手，“噩梦从未停止。”

    “你说的对，凭什么别人死了，我这种人还活着。你当我愿意吗？我宁可去做个普通人！过平凡的生活，或许我的生活会很平淡，甚至枯燥，但我会有个家庭，会有一个能陪我到老到死的爱人，我的家人，他们会爱我，”说到这里，薄琛开心的笑了，她真的很渴望这样的生活，“我曾经都拥有过。如今呢？都没了。他们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留我一个人，苟延残喘。我不需要这种逆天的能力，也不想要，代价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

    “你可以在这里找到陪伴你一生的人。”彦看到薄琛嘶声力竭的哭喊，反倒冷静了下来。

    “呵，‘活得久’和‘死不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你们能够战死，但我不能，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你感受过吗？几百年，即便你的身边一直有人来人往，但你的心永远是孤独的。你不会明白的，你的身边总有人能理解你、信任你、帮助你、陪伴你。我没有，总是一个人，一直都是。”

    薄琛说累了，自从老师离开后，她再也没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凛也是，薄琛不曾告诉过她这些，她的苦痛、她的不满、她的绝望，从不曾告诉过别人。但今天她就是失控了，对着一个她才认识了半个月的陌生人，对方简直就是她的镜像版，让她忍不住的嫉妒，明明她们很相似，彦却能得到她渴望的一切，她是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天使，而她，只是一个被现实压垮后自暴自弃的蝼蚁。薄琛也曾努力过，如那个人所说一般去改变虚伪的正义，她一次次的被打败又一次次的站起，直到最后，她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不会成为像你这种懦夫一样的人的守护天使。“彦压低了声音，不像是在生气，而是一种无奈。

    “没人逼着你做。“薄琛背过身，不去看彦，蜷缩着身子渐渐睡着了。

    彦站了很久，看了薄琛很久。她是有意激怒薄琛的，她想知道这个小孩儿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让她看着总是死气沉沉的。现在她知道了，薄琛心里装着责任，很痛苦，却还是背着，拼命地想要放弃，但还舍弃不了最后的一丝倔强，她自己都没发现。

    凯莎女王，我该怎么引导她，才能让她走出来，她似乎并不打算接受我的陪伴。彦有些无奈地想。看着对方别扭的睡姿，她悄悄地走过去，在薄琛的背后坐下，伸展了自己的翅膀，轻柔地从薄琛的身体和地面的空隙中钻过，将薄琛温柔的抱进翅膀中。

    这样的温暖，你可愿意要？

    你若是愿意，我便可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