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正文卷 第三百四一节 冲卡
撤退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第四天,一队虎族骑兵从南面而来,数量不多,只有三十多人。也许是哨探,也可能是信使。他们显然察觉了什么,对遍地狼藉的战场感到震惊,仗着马快,沿着废弃的虎族营寨外围不断奔跑,搜寻一切有价值的情报。
按照两族协议,战场由鹿族控制,他们迅速派出骑兵队拦截,却毕竟慢了些,对方稍微试探就立即撤退,转向逃往虎牢关。
这样的小插曲在鹿庆西看来毫无影响,暴齿也对此无动于衷。战争已经结束,局势稳定,就算虎牢关所有的虎族战士倾巢出动,也无法改变战败的事实,甚至极有可能把他们自己都陷入被俘的罗网。
钢潍城被毁,来自虎族领地内部的供应彻底断绝。在存粮不多的情况下,只要虎牢关的守将不是傻瓜,都不会做出派出大部队增援的白痴行为。
这是天浩做出从水路撤退决定的倚仗。之所以不走陆路,是为了避免刺激鹿族人。两族之间的大战刚刚结束,无论起因缘由,鹿族人对牛族充满了仇恨。这股恨意是如此强烈,就算鹿庆西这个大王三令五申,以砍人脑袋作为震慑,也很难控制族人的情绪。
暴齿麾下的军队不多,只有三万人。如果让他们押运十余万虎族战俘进入红月城,穿越鹿族领地返回白鹿城,其中不可预测的问题太多了。
漫长的路线很难做到全程监控,即便是鹿庆西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只要鹿族人发起一次小小的袭击,整个战俘押运队伍就会大乱。到时候,已经到手的战利品全部丢失,还要白白为此搭上数万名精锐。
天浩做事一向稳妥,他宁愿让暴齿领军依托江边防线固守,也要确保整个战俘团和作战部队的安全。
最辛苦的是水手,他们从磐石城调集过来,分成四班轮换,以最快的速度驾船来回。白鹿城提前准备好各种物资,还有足够的粮食,虎族战俘在城外码头登陆,就地接受改编,照例每十人为一队,宣传队和政治委员双管齐下,对俘虏们进行初步洗脑。
庞大的战俘群开始朝着雷牛部腹地转移。
这是堪称完美的流水线式操作。白鹿城隶属于生产建设兵团,这里的一切复制了磐石城的高效。从俘虏到马匹,整座城市发挥出强大的中转作用,船队整体运输速度也因此提高了百分之十。
暴齿很有耐心,他一直等到所有人上船,确定江边沙滩上没有任何一个遗留者,这才跨步登船,带着说不出的满足和遗憾,下达了开船令。
亲卫站在身侧,望着徐徐朝着南面移动的江岸,脸上显露出失落的神情:“我一直以为能好好教训一下鹿族人,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暴齿神情冷漠,他淡淡的解释:“一切以殿下的意志为准。别担心,我们很开就能回来。到时候,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们。”
亲卫眼睛一亮,急促地低声问:“统领,您是不是有内幕消息?”
暴齿转身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得意,也有些善意的讥讽,摇摇头:“我什么也没说。”
亲卫愣住了:“那您刚才……”
暴齿抬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耐心点儿,你得学会等待。殿下是一个英明伟大的人,跟着他,我们才能走得更远。”
……
两周后,牛族领地,雷牛部,雷角城。
连接北方牛族首都黑角城的道路尽头,远远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所有人都是精锐的战士,装备精良,均质钢护甲穿在身上,随军行进的牛车上满载弓箭与各种所需的器械。大部分是重型弩和分拆成零件的弩炮,长达数米的破甲锥被藤绳固定,一捆捆摞在车上,锐利的箭头表面涂抹着油脂,外面用兽皮裹住,确保不会在运输途中受损。
绵密的队伍在山岭之间蜿蜒行进,前后首位长达几公里,掌旗官双手紧握黑色旗帜,队伍中间偶尔可以看到背插旗帜的传令兵匆匆而行。所有旗帜上都有一个斜上弯曲色金色牛角,表明这支军队的统帅身份。
正前方的道路中间架着一根横杆,路基左边是一座二十多米高,顶部有弓箭手值卫的塔楼,一名军官站在道路正中,神情凝重,颇有些紧张。看到逐渐走进的队伍,他抬起左手,做了个禁止通行的动作。
“请表明你们的身份。”这里是雷角城的外围边界警戒哨卡,无论是谁想要进入,都必须通报身份,视具体情况接受检查。
队伍停下,一名身穿铠甲的百人首从人群中走出,他神情倨傲,发出冰冷且充满威胁的声音:“我们是大殿下的南征部队,把路让开。”
值守哨卡的军官只是十人首,他看了一眼刻在百人首臂甲表面的牛角徽章,以立正姿势行了个礼,认真地说:“请出示公文。”
早在两天前,雷角城方面就接到来自黑角城的通传文书————今日,大王子牛伟战将率军南下,行经的部族需在物资给养等方面予以支持。
雷角城王宫向所有边境哨卡通传了这件事,值守军官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大家是同族,何况上面还有命令,他不会刻意为难,但程序摆在这里,只要验看过公文,他就立即下令升起道杆放行。
对面的百人首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他发出轻蔑的冷笑:“大殿下身份何等尊贵,之前就派人通传过我们要来。你们雷牛部族长胆子真大,不主动过来迎接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什么公文?”
哨卡值班军官心中一凛,强忍怒火,再次躬身行礼:“在下无意冒犯,只是职责所在,还请谅解。”
对面的百人首根本不理这一套,蛮横地扬起手:“把路让开。”
值班军官丝毫不肯让步:“没有公文,谁也不准入境。”
“我看你是活腻了,自己找死!”百人首大怒:“我可是大殿下身边的亲卫!”
他随即补充道:“你竟敢不服从殿下的命令?”
值班军官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请出示公文。”
蛮横惯了的百人首根本不吃这套,直接将手一挥,命令站在身后的士兵:“把他抓起来。”
值班军官脸色一沉:“你要强行冲卡吗?”
说着,他同样举起右手,怒声吼道:“所有人戒备,胆敢冲卡者,格杀勿论!”
塔楼上的士兵立刻举起重型弩,瞄准被众人簇拥的百人首,虽然值守哨卡的人少,却丝毫不肯退让,竟有一种面对惊涛骇浪,礁石巍然不动的强硬。
双方僵持,局势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百人首的脸色很难看,他用几乎喷火的眼睛盯着值班军官,足足看了五秒钟,才极不情愿从衣袋里拿出一份信件,用力扔过去,恶狠狠地发出低吼:“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你要的公文!”
面子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拥有特权的人看来,“检查”只是针对普通平民。不需要出示任何物件就能通过,本身就是对权力的认可。偏偏这种概念在雷角城边境哨卡遭到拒绝,他自然是怒不可遏,认为受到了冒犯。
值班军官很想扑过去痛揍百人首一顿,然而久经训练的他还是忍下这口气,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信,正准备打开,却听见对面的百人首在暴怒中发出命令。
“把他抓起来!”
“把这里所有的雷牛族人都抓起来!”
“毁掉这个哨卡,把他们全部捆起来送往雷角城。我倒要看看,对这种以下犯上,胆敢对大殿下不敬的行为,他们族长会给个什么样的说法?”
……
几小时后,雷角城王宫。
大王子牛伟战在几名侍从的护卫下走进大殿。他的步伐沉稳有力,魁梧壮实的身材如同铁塔,沉重的均质钢铠甲穿在身上显得孔武有力。他脸上全是怒意,凶狠目光让所有与他眼睛接触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对视。
天浩端坐在王座上,远远地看着他,神情冷漠。
多达上百名文武官员分站在王座两侧,这样的阵势令牛伟战感到意外。他一直认为这次约谈是自己和天浩之间的私密,毕竟双方身份摆在这里,王子与族长,只有这样才对等。
越是这样,牛伟战心中的怒意就更加强烈。
走到王座近前,他用疑惑的目光扫视四周,短暂的惊讶过后,一种难以置信的思维从脑海里冒出来,随时可能演变成狂怒。
深深吸了口气,牛伟战强压下内心的怒火,用森寒的眼睛盯住天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居然没有给我安排座位。
“你为什么要强行越境?”天浩身上释放出上位者特有的威严,他英俊的面孔轮廓分明,为这种特殊气质平添了令人畏惧的成分。
牛伟战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清清楚楚听见天浩说的是“你”,而不是“您”。
“在我没有生气发火之前,你最好从王座上下来。”尽管在天浩身上感受到隐隐的威胁,可多年积累形成的狂傲性格却使牛伟战毫无畏惧。他抬手指着天浩:“我是王室成员,是王子。如果你不懂什么叫做礼仪尊卑,我会用拳头给你好好上一课。”
天浩淡淡地笑了,他在笑声中毫不掩饰轻蔑的讥讽:“王室成员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是牛王陛下,不用你说我也会主动让出这个位置。至于你……区区一个王子,充其量是个投胎幸运的家伙。”
“……你说什么?”牛伟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你那几个惹事的手下交出来,然后我们再谈其它。”天浩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竟敢不按规矩来,抓我的人,毁我的哨卡……很好,本王一向很佩服那些有勇气的人。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你疯了吧?”牛伟战觉得自己已有的固定思维再次受到冲击,对整个逻辑体系造成前所未有的强烈震荡:“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故意针对我?”
“所有事情必须按规矩来!”天浩眼睛里全是厌恶:“这里是雷角城,本王统治这座城市,必须对这里的每一个人负责。那怕你是王子,只要来到这里,就必须服从规则。”
“……混蛋!”牛伟战清清楚楚感受到天浩话里传递的信息,其中有太多自己无法接受的内容。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不容易松开嘴唇,从齿缝中发出凶狠到极点的威胁:“你……你胆敢对我不敬?我发誓,只要登基即位,我就立刻下令剥夺你的族长身份。”
“你没有这个机会。”天浩的反击迅猛又直接,毫不遮掩:“我对你很失望,你身上丝毫没有先王的优秀品格,我看不到任何值得称赞的优点,也没有任何值得我追随的长处。暴虐、蛮横、狂妄自大、不守规矩……不要说是你本人,就连你的手下也是如此。很简单的一件事,非要搞得大费周章。如果你这样人即位为王,根本不可能给牛族带来希望,只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强烈的寒意从牛伟战心底升起,瞬间贯穿全身。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眼眶里正在充血:“你什么意思?”
天浩的声音冷酷到极点:“再有几个月就是秋天,也就是所有分部族长前往黑角城,大家投票决定新王的日子。我不会投你的票,我永远不会支持你这种人。”
“你敢!”
牛伟战完全是下意识吼出这两个字。恐惧油然生出,在大脑里生根发芽。一种叫做“后悔”的东西同时产生,占据了越来越大的思维空间。
天浩在沉默中注视着他。
对于大王子,他一直没有好感。
这是一个狂傲自大的人。
二王子牛伟方同样傲慢,却知道应该在某些时候有所收敛。
冲击边境哨卡只是一件小事,牛伟战却必须为其手下的傲慢行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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