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厚朴县，土地贫瘠，百姓们本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蝗灾一来，县太爷都吃不上饭，领头带着百姓跑到了南方去避难。

    荣家是厚朴县的望族，先祖曾在朝中当过大官，积累了不少财富，一直到荣老爷这代都很富贵。

    当初县太爷带百姓逃难的时候，也劝过荣老爷一起南下，但荣老爷很顽固，说就算死也要和祖宗基业死在一起。

    那些准备外逃的人无不觉得荣老爷傻，摇头叹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时至今日，荣家上上下下接近百口人，依旧守在厚朴县。

    那么他们过得怎么样？

    不仅没有缩衣节食，反而每个人都胖了一圈，就连家里养的狗都膘肥体壮的，和这萧瑟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荣家之所以能活成这样，还是荣老爷有手段，生财有道。

    譬如大清早的，荣老爷就命人煮了粥，蒸好馒头，摆在城门口。

    当然他不是做慈善，想要吃东西，就得拿钱来买，没有钱，用身上值钱的物件换也行。

    到了厚朴县这样的地方，难民们的盘缠干粮早就用尽，但不排除身上还藏了些最舍不得用掉的祖传物件。

    要么死，要么用祖传物件换点吃的活命，很多人都没能忍住，因此荣老爷赚得盆满钵满。

    “求求你行行好，我孩子两天没吃东西了！”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冲到粥棚前，给荣老爷跪下了。

    荣家的下人就要将其驱赶，荣老爷倒是喊了声且慢，把下人们训斥了一通：“平日怎么教你们的，怎能如此无礼？”

    下人们解释道：“老爷，她都来闹几回了，没有钱。”

    “没有钱就要拒之门外吗？”荣老爷痛心疾首。

    下人们面面相觑：“老爷的意思，是要免费施粥吗？”

    “猪啊你们！”荣老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说没钱就没钱？拖下去搜身啊，这些刁民不见棺材不掉泪。”

    下人们恍然大悟，当即唤来个老妈子将那哭嚎的妇女拖下去搜身。

    “记住，衣服的夹层和鞋垫什么的，都别落下啊！”荣老爷叮嘱了一句。

    这一幕，让几个准备讨粥的难民瞧见，默默转身离开。

    想要从这样的人手中讨一碗粥，还不如求神佛显灵。

    难民很快散去，有个年轻人却没走，他叫唐立，因为父亲腿脚不方便，官道又被土匪霸占，他便背着父亲硬生生走了上千里山路，导致这时候才抵达厚朴县。

    他的父亲因为身体虚弱，又没有充足的食物，现在已经昏迷了过去，唐立必须要弄点吃的。

    他从内襟夹层，取出一块古朴的玉，这是他们唐家祖上传下来的，虽然舍不得，但为了让父亲活命，只能用来交换口粮了。

    “荣老爷是吧？我想用这玉换些吃的！”唐立咬牙，上前说道。

    荣老爷本来无精打采的，越往后的灾民越没有油水可捞，可当他看到这块绿得发亮的玉石，当即来了精神，一把抓了过来，透过阳光仔细打量：“好玉，好玉！”

    唐立松了口气，说道：“我想换二十张烤饼，以及五十两银子！”

    若是唐立能够走到南方几州，这快祖玉起码能卖上百两银子，但在这灾荒之地，自然会大打折扣，所以唐立也不贪心。

    荣老爷听到这话，笑着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两？”唐立知道这荣老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终究一咬牙，“好，二十两就二十两！”

    “啧啧！”荣老爷再次摇头，“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两张烤饼。”

    唐立怒不可遏：“我不卖了！”

    便想拿回玉佩，不料荣老爷却将玉佩揣进怀里，几个荣府的打手堵上前来，威风凛凛。

    “你……你这是抢劫！”唐立斥责道。

    “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能凭口污人清白，这是一笔交易。”荣老爷抓起两张烤饼，丢在了唐立的面前，“拿了饼，滚吧！”

    唐立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就要咬那荣老爷一口，但他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打手揍趴在地。

    “还想抢东西，给我往死里面打。”荣老爷神情不满，随即笑眯眯地捡起地上的两张烤饼，拍了拍灰尘，重新放回篮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出炉的烤饼馒头菜稀饭咧！”

    ……

    唐立挨了顿打，本就虚弱的身子越发虚弱了，步履蹒跚。

    丢了祖玉，粮食也没换到，他悲愤欲绝，恨不得一死了之。

    想着等会儿接了父亲，在城外寻个干净地方，就这么去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唐立忽然听到一声吆喝：“观音土免费换玛仁糖，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

    循声看去，一个年轻老板守着一块黑乎乎宛如石头的东西，右手提着把巨大的菜刀，看起来挺吓人的。

    此人正是秦飞，他从早上开始吆喝了半个时辰，却没有一个顾客上门，哪怕有灾民从面前路过，也是置若罔闻。

    若是秦飞把谁拦着，病恹恹的灾民宛如打了鸡血一般，撒腿就跑，撵都撵不到。

    秦飞纳闷了，这些人不饿吗？为什么要跑啊？

    殊不知，这些人在城门处见识了荣老爷的手段，早就害怕了。

    这年头，套路太多，说是观音土换那个什么糖，搞不好得把命搭进去，看秦飞的那把菜刀就瘆得慌。

    惹不起，惹不起，难民们普遍都是这种心理，唯恐避之不及。

    唐立伫立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拍在秦飞的案上。

    袋子里是之前挖掘的观音土，唐立已经吃下不少了，不能再吃了，否则会出人命。

    他先前上过荣老爷的当，憋了一肚子火，便想和貌似骗子的秦飞死磕一把，若是没磕赢，被对方一刀宰了，倒也省得去找坟地。

    秦飞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只觉得终于开张了，掂了掂观音土重量，切下等重的一块玛仁糖，用牛皮纸包好，递给唐立：“谢谢惠顾。”

    唐立手里拿着玛仁糖，一时不知所措，本以为会是一场骗局，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这倒打乱了唐立的节奏，一脸懵逼：“你……你确定？”

    秦飞怔了怔，就把玛仁糖拿了回来。

    虽然被夺走东西，唐立倒松了口气，这才对嘛，骗子就该有骗子的样子。

    不料秦飞掂了掂玛仁糖，又切了一小块包进去，自言自语：“嗯，刚刚分量是差了些，现在够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