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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蹉跎兮自逍遥:初入江湖 第四十三章 天下将变

    齐国稷下

    一个老人盘腿坐在一头黄牛上,对牵着牛的年轻人比了比天上的月亮,然后开口道:“子贡,你知道这月吗?”

    ”夫子。“牵牛的年轻人回过头,向老人拱了拱手。“您所问为何?”

    夫子此时问的月当然不是问子贡简单的定义题,因为他是夫子。

    夫子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

    被称作子贡的年轻人低着头,沉默很长时间后,眉头紧促说道:“日月轮回,光暗相对,想来那月亮可能是和太阳相对应的一个东西,太阳出现在白天,月亮出现在黑夜。”

    夫子说道:“具体一些。”

    子贡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山崖绝壁,星光下的流云,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然后说道:“可能是……一个悬浮在夜穹里很大的石球,因为能够反射太阳的光线,所以在夜里显得很明亮。”

    夫子看着他微微一笑。

    子贡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崖畔的老师,看着夜风中轻舞的衣袂,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这个设想确实很有趣。”

    夫子转身望向夜穹,赞叹说道:“万古长夜,总需要有些光明。”

    “世间万事万物隐然对应,有日现于白昼,相对应的有个月亮也不错,可是如果真的有月亮,它会在哪里?如果月亮如你所说反射着太阳的光线。那么岂不是说黑夜时,太阳也在我们的世界中。只不过看不到?”

    “那么黑夜之时。太阳又在哪里?真像西移落山时那般,降落到了我们脚下这片大地的更下方。然后清晨时再生起?”

    “那岂不是说太阳在围绕着我们这个世界转动?可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大地。边缘处是无尽的深渊,为什么当年我等待了十几天,也没有看见太阳落下深渊,它只是那般突然的消失?”

    夫子负手看着夜穹,自言自语说道,他并不是在对子贡说,而是在与过往无数年间苦苦思索答案的自己进行对话。

    片刻后,他望向远处原野间的长安城,皱着眉头说道:“有很多地方依然不通。如果这个世界是个球,似乎便通了。”

    夫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师长的话。

    俗世里的人们,习惯了太阳东生西落,习惯了日复一日笼罩在昊天的光辉之中,就如同看惯了街畔的早点摊,井沿上的青苔,从来不会对这些事情产生什么疑问,更不会去思考这些事物为什么会存在。

    但夫子不是俗世里的人,他需要思考。

    前面这番喃喃自语,世间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听懂,甚至听到这些话的人,会认为夫子是个有些疯癫的老头儿。

    子贡听懂了一些,情绪有些惘然,然后便是无尽敬佩。

    “这片夜空我看了很多年。”

    夫子指着山崖上方高远而漆黑的天幕,指着彼间悬缀着的繁星点点,说道:“无论是多年前还是多年后,那些星星始终停留在它们原先的位置,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说明大地与天空的相对位置是固定的,这种稳定充满着一种古典肃穆的永恒美感,但看的时间长了不免有些乏味。”

    子贡顺着老师的手臂望向夜空,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但从天启元年开始,夜空里的这些星星一天比一天变得黯淡起来,凡人眼中根本看不到区别,但我知道它们在变暗。”

    夫子说道:“夜幕遮星,国将不宁。”

    “哪里会是国将不宁的事。”

    夫子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如果整个人世间都进入了万古长夜,难度还不是国不得安宁?”

    想到某些传说,子贡难以控制心头的紧张和恐惧,问道:“老师,国将不国?”

    夫子说道:“传说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

    子贡问道:“老师您也不知道?”

    “我说过,世间没有无所不知的人,哪怕是生而知之的人,也只能知道梦里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事物,未曾见过,他依然不知。”

    子贡沉默不语。

    “没有谁注意到,即便是洛阳城去年冬天,也比前年更冷些,当然这或许只是偶然,只是这异变的天象,自古便代表着浩劫。”

    “洛邑...”子贡意识到了什么。“夫子的意思是说洛邑有劫数?”

    夫子并未肯定...但也没否认。

    “就在近期否?”子贡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洛邑将劫...自己和夫子尚在外游学...不过转念一想倒是放下心来。

    别的不说,若是近期的话...夫子才不会出城云游...而是镇守洛邑...毕竟世人都知道...儒是天下学说之首...亦是最尊天子的学派。

    “就在这几天。”可谁知...夫子给出了一个让子贡意想不到的答案。

    “这...为何?!”子贡先是一愣...然后谦卑恭谨地向夫子举了一躬。“请夫子教我。”

    他知道...夫子这么做必定有着自己的原因...夫子是绝不可能做出背弃天下的事情。

    “没有什么教不教的。”夫子摆了摆手。“...代周者青...这是出自文王的预言...也是朝廷的命数...”

    “文王公旦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预言者之一...”夫子说道。

    “...青者...难道指的便是那月?!”子贡想了想,开口问道。“玄鸟,赤者矣...鸳娥...正是对应青者?难道是太古人?”

    夫子摇了摇头...

    “无所谓太古不太古的...”他颔首望着北方洛邑的方向...秋风瑟瑟...落叶入泥...等待着来年滋润树根。“无论青者如何...其实都与我等无瓜葛了...”

    ...子贡无言...夫子这是?!

    “我少时就曾于师兄弟们一起解析过这个预言...当时我们争论不休...各执一词...我绝不相信大周将亡...只以为这是文王公旦在警示后辈子嗣。”

    “可当时老师与我们说...更朝换代是命数也是天道间的规律...炎黄鼎立于华夏...武王克夏于牧野...可炎黄之德行...神农之仁义...不照样被万世所记住吗...老师说不朽的只有文化与传承,真是给当时的我留下了猛烈地冲击。”

    “之后我便一直寻找着...搜集着我爱的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夫子叹了口气。“如今我离开洛邑...确实是为了逃避。”

    “夫子...”子贡闻言大惊...连忙开口。

    “无妨...”夫子又摆了摆手。“我自己的能力自己还是知道的。”

    他冲子贡笑了笑。

    “虽然世人多认为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世界上除了我的老师以外...我再也没找到过真的无所不知之人...”夫子顿了顿,突然哈哈大笑。“我只是一届凡夫俗子罢了。”

    子贡闻言...明白了夫子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连忙朝夫子拱手...称自己愚钝。

    夫子倒是没有介意,双手支着头就这么直直地躺在了黄牛的脊背上。

    嘴中哼着不知名的歌...

    子贡会意...也不再打扰自己的夫子...调转牛头...即刻往洛阳方向赶过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