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点点头，走到片场，跟徐英华点头确认，开始第三场戏。

    躺在雪白病床上，丁诚如同一瘫没有生命的烂肉，双眼丝毫没有焦距，直直望着天花板。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警服的女演员走进来，看着丁诚，刚才目睹全部演戏过程，真正面对的时候，几次张嘴，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台词硬是说不出来？

    面前站在这个人，如同半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任何一句话，都可能……

    深吸口气，故意平静道：“请问是范志康先生吗？”

    见丁诚毫无反应，直接出示证件道：“我是调查民警，对您女儿的不幸深表歉意，不过按照规定，非正常死亡尸体必须经过法医尸检，才能排除他杀……”

    话音刚落，丁诚如同雷击，猛的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女警，看着人直发毛。

    “我理解身为父亲的痛苦，但我们也希望尽快查出真相，这是规定，请理解配合！”

    丁诚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床上，几次张嘴都没说出一句话，最后终于道：“倩倩已经走了，现在居然连一具全尸都……”

    抱头痛哭，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反而更令人心碎。

    摄像机没停，这个镜头足足持续十几分钟，所有人，就连徐英华都热泪盈眶，旁边几个身为母亲的女工作人员，转头泪崩。

    慢慢走到丁诚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哭吧，哭出来能舒服点！”

    现在的丁诚完全进入角色，原本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哭，按照剧本只是几句台词，没想到……

    实在没忍住！

    就在站起来的瞬间，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掌叫好。全场响起雷鸣般掌声，丁诚红着眼眶，有些受宠若惊，赶紧鞠躬致谢。

    “他是谁？演的真好！”

    “第一次在现场被人演哭，不行，我得给闺女打个电话！”

    “三条一遍过，牛逼！”

    丁诚耳边响起各种议论，不知道说什么好，徐英华看出年轻人的手足无措，笑道：“大家都夸你演得好还不高兴？”

    丁诚赶紧客气几句，准备换衣服转场，徐英华一把拉住，命令道：“今天不拍，你必须休息！”

    “这……”丁诚能感受导演的善意，只能点点头，人家都不怕，再坚持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大哭一场，这几天积压的情绪全部爆发，心里大石头落地，这股劲一泄，全身软绵绵的。

    徐英华不傻，转身叫来助理道：“给他换一个单间。”

    把房卡交给丁诚，鼓励道：“回去好好休息，今天的戏我很满意。”

    回到剧组长包的酒店，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看着干净单人间，回想起刚才那一句丁老师，心里别提多过瘾！

    曾几何时，哥也能被人叫老师了！

    沉沉睡去，一觉日上三竿，赶紧洗漱干净到片场，幸亏没迟到。化好妆，换上服装，开始第四场戏。

    跟着医院那个女警，第一次来到警局停尸房，看着女儿躺在冰冷解剖台上，曾经的笑颜如花现在只剩下毫无血色，明亮大眼睛再也不会光彩照人……

    哆哆嗦嗦走到面前，慢慢伸出手，轻轻摸着脸颊，瘦弱锁骨下两道骇人刀口，丁诚身体一晃，差点昏倒。

    “你没事吧？”女警赶紧扶着这个可怜的中年人，看着清秀女孩，十三四岁，花一般的年纪，可现在……

    “经过尸检，彻底排除他杀可能，待会签字确认后，尸体就可以领走。”

    见丁诚没有回应，实在不忍心道：“自杀我们警方不能调查，请节哀顺变。不过要是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这是我电话，第一时间联系。”

    丁诚接过笔，看着女儿的脸，喃喃自语道：“别怕，咱们回家，爸爸现在就带你回家！”

    “过！”

    听见导演喊咔，演女警的演员长出口气，松开扶住丁诚的手，感叹道：“丁老师，跟您对戏压力好大！”

    丁诚脸一红，不知道如何回答，正好徐英华叫自己过去，赶紧跑过去。

    “接下来的戏是半个月后，情绪你需要再深一点，爆发力不用那么强。”徐英华拿出剧本，给丁诚讲戏道：“现在角色身上应该是颓废，不，应该是……”

    “行尸走肉！”丁诚接话道：“最亲的人离开，这个世界对范志康来说，已经了无牵挂。”

    徐英华点点头，叫来化妆师，嘱咐几句，重新化妆换衣服。镜子里的丁诚越发憔悴，黑色眼影让眼窝深陷，脸颊消瘦，面容苍白，如同一具骷髅。

    “第五场开拍！”

    傍晚丁诚走进小区，原本有些驼的背更加佝偻着，面如枯槁，满脸胡茬，衣服不知道多少天没换，发出阵阵酸臭。

    双眼没有任何焦距，脖子往前梗着，上身仿佛僵尸，只能靠双腿艰难往前挪动，谁看见只有一个词：

    行尸走肉！

    “看见没？那就是上个月闺女自杀的爹，太可怜了……”

    “听说老婆早就死了，现在连闺女都没了，哎，真是作孽啊！”

    “多好的小姑娘，为什么就想不开走绝路呢？”

    耳边响起不远处大爷大妈的议论，丁诚充耳不闻，人都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直到站在家门口，涣散目光才有所松动，慢慢掏出钥匙，手微微哆嗦着，原本最熟悉的钥匙，几次居然拿错。

    摄像机前的徐英华露出满意微笑，这个细节处理的好，现在的范志康正处于创伤后应激，根本无法接受女儿死亡的现实，从内心抵触着。

    终于打开门，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乱七八糟，把所有灯打开，连拖鞋都没换，走到餐桌，呆呆望着上面十几个汉堡袋，眼圈一红，把手里刚买的放上去。

    “看爸爸今天给你买了什么？”

    “你最喜欢吃的汉堡鸡翅，以前整天吵着要，现在……”

    想哭，

    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回头看着女儿房间，门自从出事，再也没有打开过。无数次鼓起勇气，可还是……

    这些天一直没出车，单位也给发长假，让好好休息。整天无所事事，如同孤魂野鬼，白天不敢在家呆，漫无目的在街头游荡。

    夜里才回家，把所有灯打开，整夜整夜守着，听说人的魂认家，生怕倩倩找不到回家的路。

    站在门口，喃喃自语道：“我就不明白，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自杀！”

    “你妈虽然走的早，但老爸这么辛苦跑车赚钱，省吃俭用供你上学，别人孩子有的，咱们是不是都有？”

    “你说同学都用苹果手机，我给你买。你喜欢学跳舞，咱们上最好的。你今年过生日，是不是直接去饭店包桌……”

    “我就不明白……”

    “你为什么会？”

    千言万语，最后一声叹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打开房门，血腥味早已散去，只留下地板上一大滩干涸的暗红。

    看着女儿的床，久久无语，没人知道丁诚在想什么？

    走到书桌前，慢慢抽出抽屉，一件件整理遗物。女儿平时学习很好，总是前十名，虽然有点内向，但人很乖巧，从来不找麻烦。

    “这是……”

    突然什么东西从抽屉下面掉出来，丁诚捡起，居然是一本带锁的日记？

    用力拧开，真不知道女儿有写日记的习惯，平时跑车太忙，很少跟她聊心事，毕竟是父女，肯定不如母女来的亲近。

    突然丁诚双手剧烈颤抖着，双眼慢慢充满血丝，整个人如同受伤野兽，嘴里发出阵阵咯吱咯吱，那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停往后翻，足足二三十页，原来从几个月前，女儿就被人欺负……

    突然回想起很多次，见她手臂脸上有淤青，追问只说是不小心碰的，当时为什么没有……

    看完日记最后一页，发疯似的继续翻找，打开电脑，浏览页历史进入邮箱，垃圾箱有几段小视频，居然是女儿被打的场景。

    发动目眦尽裂，表情如同地狱来的厉鬼，血红眼睛死死盯着视频里三个女孩的脸。

    “畜生！”

    双手紧握，长指甲深深插进手心，鲜血从指缝慢慢流出，一滴滴落在键盘上。

    “死！”

    “你们都该死！”

    突然发出阵阵嘶吼，满脸都是泪水，鼻涕横流，终于明白为什么乖巧女儿会选择自杀。

    平时胆小内向的她，居然有勇气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丁诚拿起桌上照片，看着笑然如花的女儿，深情道：“倩倩，你不要怕！”

    “爸爸会帮你报仇，你等着。”

    “不用了多久，我就送那几个畜生过去陪你。”

    “咱们拉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