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裤兜里的那点忧伤:正文卷 7、走进黄粱县
说起黄粱县,整个陇西地区乃至全省,都远近闻名。黄粱县是陇西地区最大的一个县,不但地处要塞,历朝历代也是科举文人的风水宝地。
据《黄粱县志》记载,直到光绪三十一年废除科举制度,黄粱县曾先后诞下过五十七位贡士,十二位榜眼探花,两名状元,其中一个还是连中三元(乡试第一名叫解元,会试第一名叫会元,加上殿试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合称三元),祖祖辈辈被传为佳话,因此这黄粱县,又叫状元县。
听师傅讲,这黄粱县不但才人多、豪绅多,就连粮食也比别的地方打的多,靠县城南边的南洼山又称卧龙山,从县城西边穿行而过的早已干涸的白水河以前也叫凤凰河,一龙一凤,盘踞此地,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而且,就在前些年,听说在南洼山里还发现了一种鲜有的什么矿,政府把军队都派来了,整车整车的人往山里送,把整座山的道路都封了起来。平日里,还有这个省主席、那个专员、长官什么的专程前来视察考察慰问,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事,二娃当然听不懂,只当故事听师傅一路上讲完一件又一件,累了就和师傅一起歇歇,饿了就自个儿啃啃干粮。等师傅讲累了,停下来的档口,才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那……师傅,他们有白馍吃吗。
当然有,天天吃,还有鸡鸭鱼肉哩。
二娃咽了咽口水,又问,那……他们吃不完怎么办。
喂狗。
这个干脆的回答让二娃很吃惊,两只眼睛睁得瞠圆,转身望向师傅。可师傅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甚至没有理会二娃,继续往前走。二娃这才信了。
师傅……过了一会,二娃又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把话咽了回去。
啥。
没啥……瞧,师傅,咱们到了。二娃指着远处高高的城墙说。
嗯,是到了。这三百多里的路一步一步趟过来,别说二娃受不了,就连师傅自己也有些吃不住了。咱们先歇会再进城吧,师傅边说着边找了棵树,颤悠悠地坐下来,靠了上去。
二娃从布兜里取出水袋,给师傅递了过去。师傅喝了口,又递回给二娃。
二娃望着疲惫的师傅,把水袋放回布兜,又顿了顿,还是把刚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师傅,我以后让你天天吃白馍。
师傅闭着眼睛,半响才睁开眼睛,神情有些恍惚,轻轻地回了句,好。又闭上眼睛休息了。
二娃知道,师傅这回是真累了,不单是走累了,更是心累了。
自打跟了师傅,二娃眼见着师傅一天比一天消瘦,背也开始有些弓了,脸上的皱纹跟田里的沟壑一样又深又密。每次干活的时候,师傅的手会偶尔一阵阵哆嗦,没有以前利落,力道也大不如前了,瘦瘦得躯干越发像秋天的白杨树,光秃秃的只剩干裂的树皮在空气里摆动。
夜里,同跟二娃睡在一起的师傅那头,床板永远在吱吱呀呀地响,师傅整夜整夜翻来覆去,一只手不停地在搓着腰。有好几次二娃坐起来,去给师傅揉揉,师傅总说,没事,娃儿,快睡吧,明早还要干活呢。催促了几次,二娃才悻悻地躺下。
白天吃饭的时候,不论在哪里,师傅总是先紧着手上的活儿,最后一个才坐下来。碗里的粮食但凡多一点稠一点,总是分给二娃一些。二娃不要,师傅就故意板着脸说,是给你长力气干活的,手拿开。这时候,二娃这才把捂着碗的手慢慢挪开,圆圆的脑袋压的更低了,任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进碗里。
紧接着,二娃吸溜吸溜吃饭的声音就更大了。
娃儿,起来,我们进城吧。二娃抬起头,看见师傅已经站起来了。
师傅,你说咱们能在城里寻到活儿吗。
应该能,黄粱县人多,又有钱,做东西的机会就更多。
嗳。二娃似乎看到了光明,眼睛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师傅又说,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