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你的‘心’才是最重要的，才是‘真实’。”顿了顿，牧师接着说道：“这跟信仰没有关系。即使你什么都不相信，也会碰到类似的问题。我的孩子，您介意我这么称呼您吗？格雷男爵。”

    “不介意。”格雷摇了摇头。

    “那行，我就接着说了。我的孩子。我们很容易就可以从谁的口中知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这太简单了。可是，这个世界却是灰色的。有时候我们甚至无法判断什么更‘灰’一点。这是一个‘度’的问题。”

    “是的，我就想知道这个！”格雷都激动了。

    “很好，那我们继续。”牧师耸了耸肩，接着说道：“‘度’，一开始，我觉得它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复杂到我无法理解的地步。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迷茫。但后来，我发现它其实是最简单的。因为，你只需要顺从你自己就行了。”

    “顺从自己？”

    “是的，顺从自己的心，跟随自己的心。所以我刚刚就说了，‘真实’，你的心。这个世界是灰色的，朦朦胧一片。也许有很多人可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但我们终究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判断。为什么我们需要‘精神’，需要‘信仰’，因为世界是灰暗的，如果我们没有‘精神’，没有‘信仰’，就会很容易迷失。所以我们需要它们。”

    “原来如此……”

    “但是，它们却又不是完美的。毕竟，这个世界也是复杂的。就像你说的，你不知道你帮助他人的举动，是否真正帮助了他们。我也不知道我劝说别人的举动，是否真正帮助到别人。甚至，我的情况比你更糟。你知道吗？当孩子们问我关于‘神迹’的事情的时候，我其实是心虚的。”

    “‘神迹’？”

    “就是圣术。”牧师比划着说道：“‘在某个时刻，当你需要对抗黑暗的时候，圣灵将赐予你属于他的力量。’，书上是这么写的，但我从来没见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身为一个牧师，我从来没见过，然后我还要信誓旦旦的去向别人宣扬。宣扬一件连我自己都怀疑的事情。这简直再糟糕不过了。但是，我的孩子……”

    牧师深深吸了口气，仰起头，一脸的落寞。

    烛光照耀着他的脸颊。

    格雷认真地听着，静静地等待着。

    顿了好一会，牧师才接着说道：“但是，我的孩子，如果我们不这么去做，那么，当像你一样迷惘的年轻人来到教堂的时候，就没办法得到开导了。也许不是每一个我们帮助的人都真正受益，但总会有受益人的。也许我们做的事情并不总是对的，但总会有对的，不是吗？如果人们都无法得到别人的帮助，我们又怎么能希望他们去帮助别人呢？”

    “信仰和精神，是我们心中的光明。你说得对，骑士精神并不是字面上写着的那样。因为写在纸上的文字只是打开通往你心灵通道的钥匙而已。它需要的，并不是你把它当成一个框，把你自己束缚在里面。而是要你信仰它，理解它。或许每一个人对它的理解可能都不同，事实上，没有任何两个人对骑士精神的看法是完全一样的，正如不会有任何两个人对圣灵的敬仰是完全一致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每一个人都信仰它，那么这个世界该有多么美好？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不是我们自己故事里的那个‘我’，而是那个‘别人’，难道你不会期望得到帮助吗？”

    “我们不只要拥有信仰，要拥有精神，要照亮自己周围的黑暗，更要把信仰与精神，通过自己的行为传递给其他人，让其他人不用在黑暗中沉沦。当你热切地信仰着骑士精神，顺从自己的心意，照着自己的理解去做的时候，无论对与错，这本身，就已经是骑士精神最好的诠释了。”

    说完，牧师摊了摊手，挺直了腰杆靠着椅背，笑了笑，静静地注视着格雷。

    格雷也注视着他，久久的，没有任何动作。

    “你没事吧？”黑猫小声问道。

    片刻之后，格雷猛地向前，单膝跪在牧师面前，一把握住了牧师的手。吓得牧师脸色都变了。

    “谢谢你！牧师先生！你说的这些，是我听过最有意义的话！”

    “哦，是嘛？谢天谢地，我的开导并不总是成功。”牧师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吹了个口哨道：“那你现在醒悟了吗？”

    “醒悟了！”

    “不再迷茫了？”

    “不再迷茫了！”

    “恭喜你。”牧师亲切地拍了拍格雷的肩，然后端起了自己的杯子。

    “我有不祥的预感。”黑猫小声嘀咕道。

    “所以，牧师先生，你是想偷偷溜出城堡去吗？”

    “噗！”刚入口的水又喷出来了，呛得牧师满脸：“你这话题……转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我就想问问。”

    “好吧，我告诉你。”牧师无奈放下杯子，道：“是的，我是想溜出去。这件事让我很纠结。主教大人给我来信了，说今天晚上国王的军队会发动进攻。依琳小姐的军队会惨败，他们有可能攻入城堡来。让我赶紧离开。我知道，按道理我不能丢下这里的人，可是，如果我告诉其他人了，那就违反了教廷与国王之间的协议。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导致一场灾难。这也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所以我……你懂的，我顺从了自己的心。”

    “依琳会惨败？”格雷都惊呆了。

    ……

    此时此刻，十公里之外，依琳的军队已经陷入了苦战之中。

    漫天的火矢呼啸而来，一波接着一波的敌军涌上山丘。

    “后撤！后撤！”依琳亲自挥舞着长剑呼喊着，身上沾满了鲜血。霍尔斯和麦克在身旁高举着盾牌。身旁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自己也已经中了一箭，却连止血都顾不上。

    军队已经开始溃散了。

    远处，重重敌军拱卫之中，国王穿着厚厚铠甲，骑着战马高高地仰着头，轻蔑地笑着：“你以为后撤就有用了吗？”

    穿着白袍的主教骑着马，站在国王的身后静静地看着，

    轻轻摆了摆手，国王高声喊道：“追！”

    “是！”马蹄扬起沙尘，传说中国王最精锐的部队——金甲骑士团已经开始包抄了。

    ……

    “是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牧师摊了摊手道：“她的情况非常糟，主教大人说她甚至可能坚持不到明天中午。”

    “我跟她有誓约……”格雷呆呆地说道：“不行，我得去帮她。”

    下一刻，他已经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牧师连忙一把拽住格雷：“把我也带上！”

    “你也要去帮她吗？”

    “不，我只是想离开城堡而已！城墙太高，我爬不出去！”

    “行！特内达斯——！”

    ……

    马厩中的骨马猛地仰起头来，“咣”的一声踹飞了马栏，撒腿就跑。吓得不远处的侍卫跌坐在地。

    “快！”冲出教堂的时候，骨马已在眼前，格雷毫不犹豫地一把拽住还慢吞吞的牧师，将他一把丢上了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

    “不怕违背誓约了？”

    “要‘顺从自己的心’，这是圣灵给我的启示。”格雷坚定地说道。

    驾着骨马，格雷朝着城门直冲而去。

    “是格雷男爵！他要出城！”

    “快关城门！”

    侍卫们纷纷尖叫了起来，夺路而逃。

    格雷驾着骨马用厚重的马甲硬生生撞飞了拒马，压低身姿以极快的速度从关了一半的城门下冲了出去。

    正站在阳台上的雪莱看到这一幕，都整个呆住了。手中的糕点“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怎么办？”

    “追呀！还能怎么办？”

    大批的侍卫纷纷上马，冲出了城。

    ……

    猫在角落里的佣兵们都看傻眼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反正侍卫跑了一大半。哈哈哈哈！我们的机会来了！”

    “闭嘴！小声点！”

    ……

    跑到午夜里空荡荡的大街上，格雷将像货物一样趴在马背上的牧师放了下来。

    “国王有多少人？”

    “至少三万。”随口答了一句，牧师已经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行，我明白了。”

    哗啦啦地，身后很快跟上来一大帮全副武装的侍卫。

    “格雷男爵！请跟我们回去，不然我们可就使用武力了！”

    “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呢？”黑猫问。

    格雷缓缓调转马头，“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用冰冷的声音问道：“你们想阻止我？”

    一瞬间，那些侍卫表情全都凝固了。

    能单挑四十八名骑士的格雷！

    为首的侍卫长嘴角直抽，只能尴尬地说道：“不，我意思是……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回去……大概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压低声音回头对着自己的手下嚷嚷道：“快！我们跟着他！你去禀报依琳小姐！”

    “是！”

    调转马头，格雷在大街上缓缓前行，身后跟着一大帮的侍卫。

    “要击败三万以上的军队，我还需要一点帮手。”

    “可以，你进化了，从‘傻得浑浑噩噩’进化成‘傻得果断’了！哈哈哈哈！”黑猫笑得从未有过的开心。

    是的，久违的骑士剧又开演，它已经等不及要看大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