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来永宏厂快一年了，期间除了圣诞节回了一次美国外，大部分都待在永宏厂的一号招待所里。

    原因很简单，他觉得美国实在太讨厌，喧闹的街市、成堆的垃圾，没有节制的民众，还有令人作呕的空气。

    相比之下永宏厂这里就跟天堂一样，街是安静的，天是蓝蓝的，人民纯品善良，湿润的空气更是有种甜丝丝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欧文在这里获得了难以相信的尊重，在厂子里每个人见了他都会客气的跟他打招呼；舞会上漂亮的姑娘总是争着抢着要跟他跳一支舞；哪怕是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厂领导见了他也是和颜悦色。

    这让年仅32岁的欧文有种身心愉悦的满足感，以至于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欧文都会向上天祈祷，如果这里永宏厂能有普惠公司三分之一，不，哪怕是六分之一的成就，他就宁肯老死在这里。

    是的，欧文觉得永宏厂哪里都好，偏偏就是不看好它的发展。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实在看不懂永宏厂在干什么。

    没错，一个普惠公司具备工商管理学位的高级工程师竟然看不懂一家企业究竟在干什么，没办法实在永宏厂做得太杂了。

    你说它一心一意的跟普惠搞民用燃气轮机吧，厂里的高层却天天叫着要把电冰箱做大做强。

    做电冰箱就做电冰箱吧，你倒是先把开门就断、制冷不佳的质量问题好好处理处理，结果没有，大手笔的引进意大利的冰箱生产线，美其名曰用更先进的外国技术弥补自身的不足。

    这倒也罢了，永宏厂实力雄厚，资金充足，可以这么干，可后来大规模上马儿童纸尿裤是什么鬼？还有，生产酷似卓别林的小人雪糕又是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自行车、缝纫机、零散的配件儿、以及小孩子吃的麦芽糖……

    林林总总看得欧文是目不暇接，以至于搞不懂永宏厂到底是个正规的工业企业，还是个小作坊拼凑起的大杂烩。

    不过这并不是欧文悲观的重要原因，令他不看好永宏厂的还是基层工人的状态，散漫、低效、毫无责任心。

    他所指导的车间用的都是国外进口的先进设备，甚至某些种类的性能都超过美国普惠公司的同类车间。

    结果就是这样的设备，那些工人却放着不用，反而拿着二十多年前的老设备在加工部件儿。

    欧文上去询问，那位加工零件儿的工人却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我不会用。”

    于是欧文就去找负责人，负责人到是很有耐心，跟他谈了一大堆理由，不过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我也不会。

    不会可以学，但永宏厂似乎没办这件事当回事儿，就这么任由一线工人自由发挥。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统一规格的零部件儿连基本的通用性都做不到，又谈何能合格？

    向上反映，永宏厂的领导层每次都很客气，虚心接受批评，车间的生产状况有所改善，可不出一个月，就又回到老样子。

    耿直的海森堡不知道发了多少次火儿，就连一项爱做老好人的迈尔斯都在给普惠公司的报告里表达了自己失望。

    欧文虽然很爱永宏厂，但还是觉得这里呆不久，因为他们普惠公司要的是可靠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不知所云的大杂烩。

    就在欧文对永宏厂惋惜的时候，作为永宏厂下属的二十三分厂找过来说要跟他谈一笔生意。

    这事儿欧文早就听说了，因为在找到他之前，二十三分厂已经找过迈尔斯和海森堡，介于永宏厂的糟糕表现，两人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说真的，如果找上他的人不是那个风趣、幽默且出手大方的宁晓东，欧文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一个糟糕企业的下属分厂能有什么生意好做？不会是拿几个质量低下的纸尿裤让自己返销美国吧？那就真的是开国际玩笑了。

    要知道连永宏厂自己的员工宁肯用自家的尿布，也不会用厂里生产的纸尿裤，因为那种质量低下的纸尿裤连婴儿的一泡尿都存不住，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产品。

    如果真是这样，即便是宁晓东亲自推销，那他也必须无情的拒绝。

    “咚~~咚~~”

    就在欧文在房间里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达到中国人所说的婉拒的意境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欧文赶紧起身打开房门，就看到宁晓东带着个蛤蟆镜，笑着向他张开双臂，很嘻哈的伸出一只拳头：“嗨，欧文，真高兴再次见到你。”

    欧文同样伸出拳头跟宁晓东碰了一下：“我也是，我的好兄弟。”

    然后双方同时张开臂膀抱了一下，特嘻哈。

    一旁的庄建业看得脸直抽抽，很想来一段药~~药~~切克闹活跃下气氛。

    不过这个想法是实现不了了，因为宁晓东已经把他让出来：“哦，忘了跟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的boss，二十三分厂的负责人庄建业。”

    “您好，欧文先生！”庄建业很正式的伸出手，与欧文握了握，欧文皱了皱眉，下一刻忽的舒展开：“我认识你，我们去年还一起合过影？”

    庄建业老脸一红，心说你的照片现在还挂在展览室呢，本想敷衍几句，没想到欧文自己就翻篇了：

    “快请进，我这里有上好的咖啡，而且是现磨现煮的。”

    欧文说着，就把两人让进屋子，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用巴掌拍了下脑门儿，懊恼道：“哦，该死，我忘了，你们不习惯咖啡。”

    “谁说我不习惯？一杯可不够，我要喝两杯！”宁晓东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庄建业也点头：“我也来一杯。”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跟你们说我可是煮咖啡的高手，在美国，每次聚会上的咖啡都是我煮的，”欧文一边忙着研磨咖啡豆，一面絮絮叨叨的夸着自己煮咖啡的技巧，然后话锋一转直言不讳的道：“你们这次来我真的很高兴，不过请不要给我介绍你们永宏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我喜欢跟你们交朋友，但你们的产品……”

    欧文话没说完，就做了个表情古怪的耸肩动作，显然是不看好永宏厂的东西。

    宁晓东本来还想说几句铺垫的话，结果被欧文一句话全都堵了回去，只能看向庄建业，庄建业心里叹了口气，冲宁晓东使了个眼色，宁晓东这才笑着回应道：“我们没有产品，只有礼物，要不要看一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