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官请说。”安西沃道斯微微点头。

    格涅乌斯正色道：“至高议会授予我监督耐瑟浮空城的职责，这是莫大的荣耀，但我个人恐怕承担起这么重要的责任。”

    他的言辞恳切，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似乎真的担心自己不能胜任。

    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政治人物从来不会嫌自己的手里的权力太大，只会永远都嫌不够，除非这是一个烫手山芋，揽在手中的权力带来的好处远大于坏处。

    显然，格涅乌斯并非真的无法胜任。

    他只是做了权衡利弊，发现监督耐瑟浮空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能也耳闻了至高议会上发生的事情，红石公爵对耐瑟志在必得，极有可能因此得罪那位新巨头。

    安西沃道斯皱了下眉头，“这是授予执政官的职责，不是授予你的。”

    这句话让格涅乌斯脸色微变。

    显然，安西沃道斯对自己心生不满，直接暗示，他要是不是愿意承担起责任，下一届执政官可以换人了。没有摩都派系的支持，他不可能继续担任执政官，只能跟第四个任期告别。

    “我明白，公职与个人不能混为一谈。”格涅乌斯连忙解释道：“安西大师，我并不是推辞，只是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提议，请安西大师参详。”

    “嗯，你说。”安西沃道斯淡淡回应。

    “我想成立一个监督小组，由执政官出任组长，至高议会的诸位大师各自派出一位组员，共同监督耐瑟浮空城的运行与账目。通过小组成员，至高议会可以随时掌握耐瑟的动向。”格涅乌斯小心翼翼的问道：“安西大师，你觉得如何？”

    旁边的雷恩听了，暗自为这位执政官拍手叫好。

    这可不是什么“不成熟的提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主意，即使不是格涅乌斯自己想出来的，也是他的幕僚在出谋划策。

    监督小组成立起来，分摊了执政官的压力，但是权力没有变小多少。

    这个小组像是低配版的至高议会，而作为组长的执政官，掌握着小组运行的主动权，话语权高于任何组员。

    最妙的是，圣魂巫师们也不会反对，因为除了红石公爵以外，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监督”，而是防止被红石公爵执掌耐瑟。

    哪怕红石公爵反对也没用，有怒气也无法向执政官一个人撒火。

    这一招太妙了。

    果然不愧是能够连任三届执政官的人物！

    安西沃道斯思考了一会儿，点头笑道：“这个提议不错。执政官，你已经跟灰鹰说过了吧？”

    灰鹰就是灰鹰公爵，蒂姆*凯南大师。

    “是的，大师。”格涅乌斯听出安西沃道斯已经默许了，但还是不动声色，回道：“公爵大人也赞同这个提议，他跟我说，这需要大师的同意才有可能得到通过。”

    他是由蒂姆*凯南大师推荐才当上执政官，所以先向他汇报也可以理解。

    安西沃道斯没有因此生气。

    他脸上似笑非笑，“凯尔斯通那边呢？”

    格涅乌斯有些为难，这个提议唯一损害的就是红石公爵的利益，他要是敢跑到红石公爵当面提议，很可能会吃一记九环心灵震爆。

    至高议会三个派系，只要有两派同意，事情基本就稳了。

    没必要到红石公爵那里自讨苦吃。

    到时候事成定局，红石公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得派人进入监督小组，以免自己在关于耐瑟的话语权被边缘化。

    “恳请安西大师同意。”格涅乌斯起身请求。

    “好。”

    安西沃道斯没有犹豫，“我会跟灰鹰沟通。”他看向格涅乌斯，赞许道：“执政官，这件情你办得不错。”

    “大师过奖了。”格涅乌斯面露喜色，极为谦逊的说道：“至高议会的意志就是执政官的意志，我只是想更好的服务诸位大师，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安西沃道斯笑而不语。

    雷恩和罗尼对视一眼，这位执政官真是个厉害人物，竟然能影响至高议会的决议。

    格涅乌斯忽然又道：“安西大师，我想邀请雷恩议长加入监督小组，您觉得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雷恩身上，满含期待。

    雷恩自己却有点莫名其妙，格涅乌斯绝不会无故提出邀请，而自己并不想插手耐瑟浮空城的事情。这对别人也许是一件美差，但对自己来说，反而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监督小组的办公地点必然是在首都诺斯瑞尔。

    帝都是耐瑟派的地盘，雷恩迄今还没有去过，他作为帝国议会的议员，已经连续三年缺席，幸好这个议员席位是跟格拉摩根伯爵领绑定的，否则他已经被除名了。

    前往帝都，很可能跟红石公爵正面冲突。

    那天威胁红石公爵的时候，他并不是因为抱上了女神的大腿狐假虎威，而是真的不怕红石公爵。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马上就要跟红石公爵刚正面。

    他的实力正处于快速上升期，每过一天，跟红石公爵的差距就会缩小一点，爆发冲突的时机越晚越好。

    现在还是太早了。

    安西沃道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雷恩，你自己做决定吧。”

    雷恩刚要开口拒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这个监督小组背后的深意绝不简单，它是一个平台，一个争夺权力的舞台，犹如缩水版的至高议会，凡是被各位圣魂巫师派驻的成员，必然都是门下最出色的学生或巫师。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监督小组都会存在，吸引各方势力的关注与博弈。

    进入监督小组就登上帝国政治中心的舞台。

    如果是不争名利的人也就罢了，不用在乎它，但如果是政治上有所抱负的人，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雷恩很清楚自己的未来计划。

    帝都诺斯瑞尔的地位太重要了，它是绝对绕不开的地方，迟早都要前往，甚至在将来必须常驻。

    格涅乌斯的邀请是一个试探。

    而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让自己做决定。

    雷恩见两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回应，罗尼议长也明白过来了，神色依旧淡然，如同一个局外人。

    他心念急转，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对自己的未来计划影响极大，时间节点也不太恰当，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略显匆忙。但要做成一件事，越是大事就越要果断，从来没有完全准备好的计划。

    风险向来与利益共存。

    在帝都的确会提前与红石公爵正面爆发冲突，然而，即使自己极力回避，红石公爵的敌意也不会消除。

    聪明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一定要把敌人扼杀在最弱小的时候。

    红石公爵肯定不会傻到任由自己变强，等自己晋升圣魂巫师以后再来报复，回避是没有用的。

    还不如以自身为诱饵，吸引红石公爵的大部分注意力。

    这样一来，对方针对家人、格拉摩根领和奥古斯都公国下手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自己有女神庇佑，红石公爵对此也很清楚。

    如果不想触怒女神，他就不太可能亲自出手，只要不面对三十级以上的圣魂巫师，雷恩都不会太担心，保命肯定没问题。

    以监督小组为起点，登上帝都的政治中心，这是绝佳的机会。

    他立即有了决断。

    雷恩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多谢执政官的邀请，我愿意加入监督小组。”

    他的声音不大，但背后的含意却极重。

    安西沃道斯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雷恩会同意，罗尼却微微摇了摇头，心内叹息，并不认同雷恩的选择。

    “欢迎雷恩议长光临帝都！”

    格涅乌斯脸上露出笑意，欣喜几乎都掩饰不住了，热切道：“雷恩议长到帝都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

    “好。”

    雷恩简单利落的回应，他已经明白格涅乌斯的意图了。

    这位执政官是在为自己的下一个任期做准备。

    奥古勒维大师失踪，萨布拉院长晋升圣魂，此消彼涨之下，摩都派在至高议会占据了上风。几年之后就是执政官换届投票，到时候，只要安西大师点头同意，蒂姆*凯南大师继续支持，他就能稳坐执政官宝座，做完最后一届任期，功成身退。

    监督小组的成立，其实还有一个细节。

    至高议会里有多位圣魂巫师是孤身一人的，没有学生，也没有家人，或者不愿意插手此事，放弃派人加入监督小组。粗略一算，欧罗因大师，万图斯瑞*霍怀大师，紫焰公爵，黑袍公爵，这四位几乎可以肯定放弃。

    他们两位是平衡派，两位是耐瑟派。

    只有摩都派的圣魂巫师都拥有浮空城、学院和高塔，那么，监督小组的成员就以摩都派为主，达到五位！

    再加上格涅乌斯暗中投诚，他只要稍有倾向，等于是由摩都派掌握了监督耐瑟浮空城的大权。

    老师清楚这利害关系，所以那么干脆同意。

    蒂姆*凯南大师竟然也赞同，不用说，肯定是格涅乌斯在背后推动，许诺了条件，或者用别的东西作了交换。

    至于得罪红石公爵，那也无所谓了。

    格涅乌斯获得两个派系的支持，红石公爵带领耐瑟派的几位圣魂巫师反对也没用，反正只要当选，这就是他的最后一届任期，不用再考虑将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所以，格涅乌斯主动向自己示好

    他通过自己与威泽兰打好关系，可谓是处心积虑，一个监督小组的提议，达成了多个政治目标。

    雷恩发现自己还是嫩了点。

    当格涅乌斯提出成立监督小组的时候，老师就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而自己却绕了一个弯才明白过来。

    “都是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老家伙，心机太深沉了。”

    雷恩暗叹一声。

    但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不时出声，加入老师和格涅乌斯之间的交谈。这位执政官在未来几年，都要指望自己，所以他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政治盟友，跟他打好关系有很多好处。

    诺斯瑞尔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号称“万都之都”！

    帝都城内势力错综复杂，犹如龙潭龙穴，雷恩需要一位老练的上位者为自己打开局面。

    没有比格涅乌斯更好的人选了。

    格涅乌斯立即心领神会，频频向雷恩释放善意，谈话之时，经常不厌其烦的解释一些关于帝国上层的事情，如同悉心教导自己的后辈。

    雷恩听得很认真。

    安西沃道斯也不时出言补充几句。

    他们都已经明白了雷恩的抱负，安西沃道斯自然全力支持，而格涅乌斯要表现出全力支持的态度，博得安西沃道斯的欢心，所以也是毫无保留。

    不知不觉中，时间临近册封仪式。

    格涅乌斯站起来，欠身道：“安西大师，雷恩议长，罗尼议长，抱歉我必须先告退了。萨布拉院长的册封仪式由我主持，我得先过去准备一下。”

    “我送你。”

    安西沃道斯起身相送，姿态比格涅乌斯进门时要尊重得多。

    格涅乌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安西大师请留步。”

    他向三人点头示意过后，转身走出房间，背对雷恩三人的一刹那，脸上立即变得欣喜若狂，眼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安西沃道斯的送别，说明他已默认支持自己，执政官的宝座还能多坐十年！

    当他下楼即将见到别人时候，又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格涅乌斯在禁卫军的拱下离开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情绪变化，都被雷恩的灵魂之眼看得清清楚楚，几乎把心思完全暴露在雷恩的面前。

    这也让雷恩确定了格涅乌斯的意图。

    果然，自己没猜错。

    雷恩不由心想，等自己到了帝都，灵魂之眼将成为最大的倚仗，它在政治上的优势可能比战斗中的作用还大。拥有灵魂之眼，未来的道路一定能走得更顺利。

    “雷恩。”

    罗尼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要竞选帝国执政官？”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