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石霄身上的一些异常，林照早有预估。

    三年前心血来潮，似是自己未来会再收一弟子，便以术数之道推演，结果被飞金剑遥空飞斩，不得不收手。

    但半年前开山大典中见到其本人时，林照心中便有种强烈预感，此子应该就是与己有缘之人。

    不过这种缘分不见得就是好事，可能是善缘，也可能是恶缘。

    仔细想想，这小子的待遇，可不就是老爷爷在身的主角待遇嘛。

    这等人物的未来不可限量，大多应运而生，天生肩负着某种使命，其命运长河深不可测，且不断处在变化当中。

    当日在域外虚空，自己和玉师姐、霍师兄，再加上悬剑山的莫芝华，每个都是这一代年轻修士中的顶尖人物。

    但飞金剑老爷只是每人赠送了一道护身剑气，便攸然而遁，根本不鸟几人。

    再次现身时，居然跑到一个未入门的小子身上去了。

    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征兆，林照若是还看不透，那只能说这些年的术数之道真是白学了。

    术数之道讲究的便是“见微而知著，自青萍之末而觉天时”。

    虽然这种人物的命理机变难测，但是万变当中寻找不变之机，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其一生际遇必然离奇曲折，波澜壮阔！

    且与之相关的种种人物，都会受其影响，从而导致冥冥之中的因果气运与之勾连。

    这种状况非常可怖。

    人家有主角待遇，气运滔天，能撑过种种惊涛骇浪。

    与之相关的人物，就不一定了。

    甚至人家气运长河中飞溅起的一朵浪花，就能让平凡之辈人仰马翻，命运轨迹大变。

    前世当中，很多开国太祖可不就是这般状况吗？

    所以，古人所言“自知者明”、“一将功成万骨枯”等等，那是绝对有道理的。

    当然，林照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

    如此重活一世，开局便是俗世贵公子。

    踏入修行界后，更是要风得风，顺风顺水，马上还要以白手起家的小修士身份逆袭“白富美”，娶个风华绝代的元神真一为双修道侣。

    这似乎...也颇为传奇。

    不比前世某小说中“兵王拿下霸道女总裁”的戏码来的差嘛！

    且不提这等非非之想，痴人之语。

    在场的众多真人见石霄天资绝世，谁不想将其收入门下，传承衣钵，发扬道统？

    故而此刻面对宗门长辈的种种反应，林照表现的十分淡定，既不反驳，也不退却，就这样不言不语，仍由他们闹腾。

    心中却是非常笃定。

    便是自己辈分低了，难道他们还能剥去自己的收徒资格不成？

    这般闹剧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

    直到最后复龛真一实在看不过眼，不得不出面干预，方才罢休。

    神霄宗秉承“师择弟子，弟子选师”的“双选”原则，最后众真人眼睁睁的看着石霄拜入林照门下。

    心中的种种不甘，实在难以一语概之。

    一个时辰后，在复龛真一的主持下，将近八十多位储备弟子合在一起，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拜师礼。

    从此这八十多位年轻弟子身份便大为不同，成了入室弟子。

    这中间也发生了一些隐秘之事，不足为外人所知。

    首先是神霄宗内，高悬于天的神霄玉府上异象频现，甚至惊动了一直闭关，准备应对初劫的真度返虚，以及数位前辈真仙。

    其次，在刚刚完成拜师礼后，石霄就听脑海中时常聒噪的老家伙言道：

    “小子，你成功拜入了神霄，老祖我也应该静心修养了，并且由于一些原因，以后无法再出手庇护于你。

    你要好自为之，争取早日飞升。

    要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了！”

    石霄带着无数疑惑，跟着自家师父来到了忘忧峰，刚刚被师父安顿下来，便见其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

    却是德崇真仙将林照喊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随后林照开始为石霄筑基，传授其《五雷金页》、《神雷内天罡总诀》、《金刚龙象大力涅槃经》前三层、《江海无量拳》、以及《甲子干支衍神术》等秘典。

    而石霄也继承了林照的优良传统，以强大的资质震惊了自家师尊。

    让林照体会了一把当年太虚真人的心情。

    尤其石霄在神霄宗传承上的完美表现，便是林照自己，都感觉当年稍有不如。

    比如《五雷金页》、《神雷内天罡总诀》两门法诀，林照以心印传法后，石霄直接就开始修行，根本不提任何问题。

    反而是林照被搞的有些心中不安，生怕这小子理解出错，修行出了岔子。

    遂主动问其是否有不懂之处，石霄回应道：

    “师父，这个很简单嘛！”

    然后就开始给林照叙说自己对两部经文的理解。

    等其说完，林照发现在这两部功法上，自己完全没啥好教授的了！

    不过随后的《金刚龙象大力涅槃经》、《江海无量拳》、以及《甲子干支衍神术》，终于让林照体会到了自己作为其师父的价值所在。

    比起前两部功法，石霄对于《甲子干支衍神术》的理解要逊色的多。

    而在《金刚龙象大力涅槃经》和《江海无量拳》上的表现，比之大弟子木冰蓝还要弱上一两筹。

    半个月后，林照索性将木冰蓝也从南灵别院接回，同时教授两人。

    此后的日子里，林照引领两位弟子打坐炼气，修行武道。

    又一边演练茶道，一边引经据典，将各种修行道理深入浅出，以最为浅显易懂的方式为二人说透。

    木冰蓝固然已经到了成丹期，但是对于种种大道的理解，也仅仅是普通真人的水平。

    甚至因为缺乏时间沉淀，还有所不如。

    这次林照就是要将其短板补足，以弥补这些年自己身为人师的过失。

    其中石霄的表现再次让林照震动。

    虽然刚刚步入修行，但似乎其身上还有不为自己知晓的隐秘。

    对于种种法理的简直犹如此前已经知晓一般，而自己的话语仅仅是一把钥匙，开启了他的相关记忆。

    林照佯作不知，只是以不变应万变，努力做着一位好师尊应该做的一切。

    玉明妃这些时日大部分时间外出，为两人的双修法宴做着诸多努力。

    归来后看到林照悠闲的品着灵茶，教授着弟子，不禁口中大叫不公平。

    当然如何哄自家师姐开心之事，必须隐秘进行，万万不可让两位弟子看到，以免破坏了努力塑造的严师形象。

    半年时间过去，石霄的修行基础已经打下，再往后却是要其自己努力。

    林照早有安排，直接将石霄送入了黄芽峰，让他与其他外门弟子一起修行。

    木冰蓝有些不理解自家师父这番举动的含义，忍不住出言询问。

    林照也不多言，只是高深莫测的道：“你石师弟自有缘法，不可以常理测之！”

    时间如流水一般，两年时间匆匆而过。

    林照也开始频繁外出，张罗法宴的诸般事宜，甚至将木冰蓝也支使的团团转。

    这两年林照去过东部凰洲、南域灵洲，在给数位好友和宗门长辈亲自送上礼帖的同时，又四处采摘异果，搜寻灵食和灵酒。

    为此深入东部凰洲，跟妖族厮杀过几十次。

    有一次妖神山出动了一位妖王来灭杀林照，却被其轻易脱身。

    事实上林照并不惧怕跟妖王厮杀，只是如今乃是非常时期，他不愿在此刻惹事，否则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在南域灵洲林照首先去了三阳神火宗，给贤淑真人、贤悯真人送上了礼帖。

    当然卓昊、火凤儿、顾玉菲自然是不能少。

    在被如今变得彪悍无比的顾玉菲一顿教育后，林照再次落荒而逃，匆匆离去。

    随后又去了趟七彩仙宗，给印天岚、司应星、黎映白送上礼帖，又在蛮疆山脉中搜寻了一些罕见的灵果。

    几番奔波中，林照带回了黑冥和鸾儿。

    又从太行真人那里悄悄求取了几枚“化形丹”，黑冥也终于成功化形。

    成了一位木讷的俊俏童子。

    林照叮嘱鸾儿，要多给其教导些为人处世之道，以及种种规矩。

    黑冥似乎有些惧怕鸾儿，虽然都是上古血脉，但两者之间存在等阶压制，青鸾明显更为厉害。

    时间一天天流逝，距离中秋之日愈发接近。

    除去林照和玉明妃、木冰蓝外，其它诸如和月、和尘、和明三人；好友和玄、和莲、和柔等人；甚至梅落华都前来帮忙筹措。

    在两位当事人心中，此刻的时间过的真是飞快，却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未尽之事。

    无论事情多么繁复，中秋之日终于来到。

    这日秋高气爽，万山红遍，自空中望去，神霄宗内外到处都是美景，尽皆自然和谐，万化合一。

    神霄宗山门外有一座秀美的灵峰，名曰“灵粹峰”。

    上面灵瀑高悬，芝草遍生，灵果累累，画檐飞角隐没于自然风光之中，既有人道之痕，亦有天地之灵秀。

    这里原本是神霄宗的一处待客灵山，上面布置有阵法以及大量的精致雅舍。

    今日却成了林照和玉明妃举办双修法宴的所在。

    自中午过后，神霄宗山门内便不时有遁光飞出，向着“灵粹峰”而来。

    灵粹峰上，修士三三两两，或观美景，或于翠松下对弈，各个打扮庄重，神情悠闲，面带微笑。

    在灵粹峰的山腰位置，有座宽大的广场，广场以白玉铺就地面，周围有着精致护栏，上面点缀着云纹图案。

    此刻广场上布置了六十多席，座位有序，尊次有别。

    日光渐渐西沉，淡淡的圆月已然在天上隐显，时间临近黄昏时分。

    灵粹峰各处游览休闲的客人们一个个来到广场，在打扮喜庆的执事弟子引领下，尽数落座，低声交谈，等待着法宴开始。

    广场前方，有一座高台，周围被布置的灵花簇簇，香气袭袭。

    此刻在灵粹峰靠近山脚的位置，支起了三十多道锅灶。

    周围桌案整齐排列，一个个灵厨正使唤着助手，紧张而有序的处理着一道道食材。

    这些食材形态各异，颜色各有不同，都是富含灵气的灵材。

    这些灵厨则是林照跑了很多地方，专门花费了大代价聘请而来，每个人都有几手绝活。

    要知道修士大多不沾荤腥，以保持清净之躯，以及心灵上的沉静。

    故而如何才能保证在不打破宾客的忌讳之时，又能让其品尝到种种美味佳肴，着实让林照苦思了良久。

    有些锅灶上，需要多时蒸煮，方可料理到位的食材已然冒着道道白汽。

    白汽当中，有奇香弥漫，让人闻之垂涎欲滴，体内更是真元蠢动，恨不得立刻打坐修行，以便于更好的吸收灵气。

    但是这里有执事司的真人盯着，这些灵厨和助手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而不敢实际付诸于行动。

    香气飘荡，却为布置在周围的法阵消弭，以免引来小生灵的光顾。

    太氤真人作为今日的法宴总理，操持着大大小小的事务，身上很罕见的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长袍，上面图案绚丽，高雅大气。

    此刻她正计算着时间，下达着一道道指令。

    山腰处灵火燃起，需要爆炒的菜肴已经开始料理。

    有十余位身高一致，相貌甚美的女弟子从山下凌空而起，列队而行，打扮整齐，动作划一。

    手执托盘，上面放置着精美的酒盏，以及各式各样的灵果。

    在高台后方的灵峰间，有两座大殿，玉明妃和林照各居一处。

    如同凡俗婚礼一般，此刻两人都是盛装打扮，各自与好友闲聊，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双修法宴的仪程中，讲究黄昏时分行礼，因此这般仪程又被称为“昏礼”。

    典籍有云：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

    道为万物之母，阴阳交感，生而为三。

    男为乾，为阳；女为坤，为阴，故而双修之礼合乎天道，在神霄宗科律当中有所记载，并不违背宗门法仪。

    同时传闻中又有上界尊神掌管相关天规。

    比如有“月下老人正缘尊神”；还有主管夫妇和合的“和合二仙”；主管喜事、合庆、代表婚姻以及喜结良缘的“红鸾天禧星君”等等。

    随着吉时到来，太氤真人正式宣布法宴开始。

    顿时乐师奏乐，经师诵经，整个场面显得肃穆而庄重，高雅而古朴。

    同时复常真一出面，为林照和玉明妃主持“双修礼典科仪”。

    下方前排尊席当中，坐着德崇、德象等数位真仙；

    复远、复尚、复慈、复始、复华、复相、复觉、复坎、复隆等二十多位真一赫然在座。

    其它前来的宾客当中，仅仅真人加起来就超过两百位。

    霍天都、苟仲海、沈孤峰、甚至余尽城等人都参与了法宴。

    之前余尽城曾经跟林照单独交流过什么，玉明妃得知后前来询问，却为林照笑着搪塞过去。

    男人间的事情，女人有时候不能搀和，否则事情反而会变得麻烦。

    只是虽然高朋满座，让林照最为遗憾的却是师父太虚真人依旧在闭关当中，无法亲自到场。

    整个仪式并不繁琐，当两人在复常真一的主持下，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一起跪拜天地，共同发下双修誓约的时候，便宣告双修法礼完成。

    此刻刚好明月高悬，圆满而明亮，高洁而清冷。

    犹如往常一般，其道冥冥，历经万古长夜而周流不滞。

    ——第三卷《情为何物》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