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时间渐渐溶解。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开。

    船外，已是望不见尽头的深邃星空。

    “飞出地球了。”陈宇道。

    “嗯。”邢碧旗脸蛋通红，羞的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头下，从嗓子眼里应了一声。

    “按照现在的速度，很快就能穿过太阳的强引力范围。虽然今天不直播，咱们不受时间限制，但天狼星太远了，所以还是用5000倍光速飞吧。”

    “听你的……”少女咬住嘴唇，攥紧手中的“日用品”，迟疑道：“可…可我们现在就这么干站着吗？”

    “站着多累啊，沙发床不舒服吗？”陈宇拉着邢碧旗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咱们干坐着。”

    邢碧旗：“……”

    “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那就好。”点点头，陈宇随意勾动了下手指，两人身前立刻浮现一扇双开门大冰箱。

    打开冰箱的左开门，他伸手拿出一瓶冰镇红酒，两支高脚杯，递给邢碧旗一支，然后拧开封口：“能喝酒吗？红酒。”

    “没喝过。”邢碧旗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嘴唇，举起高脚杯：“应该能喝。”

    “没喝过？瞎说。”陈宇一边倒酒，一边撇嘴道：“上次去你家吃饭，你还喝酒了呢，忘了是红酒还是啤酒，反正你没少喝。”

    “啊？”

    闻言，邢碧旗一脸茫然：“吃饭？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了？”

    “嗯……”陈宇立刻回想起自己曾给对方一记失忆大棒，连忙尴尬的饮了口红酒：“记错了。”

    “难道你和别的女孩子喝过酒吗？”邢碧旗狐疑。

    “没，我只是记错了，你不用在意。来，为了哔哩哔哩，干杯。”

    “陈宇，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你喝不喝？”

    “喝……”

    饮了一小口红酒，邢碧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不再追问：“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

    “不是酒好喝，而是和你在一起喝酒，好喝。真希望能永远这么飞下去。”

    “那是不可能的，能源不够。”

    邢碧旗：“……我说的不是能源问题。”

    “但没能源，它就是飞不了。”陈宇铁杠。

    “好吧……”

    放下酒杯，她站起身，看向身后地球的方向，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道：“陈宇，我对物理不是很了解。但我们昨天在比邻星看到了地球四年前的景象，那能不能看到一两年前的画面呢？”

    “完全可以啊。”陈宇学着电视里上流社会的手法，轻轻摇晃酒杯：“光在真空中的速度是每秒三十万公里。只要走到距离地球两光年的位置，便能接收地球两年前的光信息了。这次去天狼星，我就准备拍摄一些地球八年前的景象。唯独担心距离太远，会导致清晰度不够。”

    “……”咬了咬嘴唇，少女低头，紧盯杯中红物：“那我想看看十八个月前的连大市干井区，可以做到吗？”

    “你……想看看你的父母？”

    “嗯。”

    “没问题。”放下酒杯，陈宇低声道：“把飞船开到1.5光年外，这么短的距离，清晰度一定很高。”

    “看得清面部吗？”

    “说不准，试试吧。”

    五分钟后，R型深空船离开太阳的强引力范围，立即开启超光速航行状态，朝着天狼星笔直飞去。

    从0到5000倍光速，仅有0.2秒的启动时间。

    飞船内部，再次陷入光怪陆离的奇异画面。

    ……

    “组长，您看看这个。”

    办公室房门突然被推开，吴姐三步并作两步走，将手中文件放在木桌上：“从军网那边发来的紧急情报。”

    中年组长精神一般，连忙接过，仅看封面上的标记，表情就变得严肃：“这种权限的文件应该从上级下达啊？怎么直接发咱们手里了？”

    “应该是启动了紧急条例，优先送到咱们这里来。现在上级可能还没接收到呢。”

    “这样吗……”

    点了点头，中年组长撕开封口，从中掏出一张文件，从上到下快速扫了一遍后，皱眉：“R型深空船飞走了？”

    “飞走了？”吴姐一愣：“飞哪去了？”

    “卫星监控的初步结果，飞船是从北纬20°角离开大气层，环绕地球四分之三圈后，向天狼星飞走了。”

    “天狼星？他去天狼星做什么？”

    “谁知道陈宇脑子里再想什么。”放下文件，中年组长立刻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快捷键。

    “嘟……”

    “喂，我是组长，目标是不是消失了？”

    “是的组长。”听筒另一头的声音很平静。

    “啪！”

    中年组长愤怒的一拍桌子：“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不通知我？”

    “没到规定汇报时间。”

    “但这属于紧急失踪！你是失职！”

    “组长，并不是紧急失踪。”听筒内的声音依旧保持稳定，条理清晰的解释：“他只是消失在我们视线内而已。”

    中年组长双眼微眯：“请问，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他还在我们掌控之中。”

    “……他在哪？”

    “在人民广场的小树林里。”

    “为什么不进去查看。”

    “1号目标正与2号目标亲热，我们不方便进去。”

    “可现实是……他俩已经快到天狼星了。”

    “？”

    “你暂时被停职了，职务按序列交接。”

    话落，不等懵逼的队长有任何反应，中年组长用力挂断电话。

    “组长，现在怎么办？”吴姐担忧道：“陈宇没关系，被咱们保护的很好。但邢碧旗如今热度太大，有许多境外特工和势力关注，非常容易造成陈宇身份的泄露。”

    从怀中掏出药盒，组长吃下几片：“你觉得，他现在害怕身份暴露吗？”

    “不害怕。”吴姐脱口而出：“害怕的是我们。”

    “对。他并不害怕，他只是担心突然间的暴露，会措手不及。”咽下口中药片，中年组长语气低沉：“惯性思维是很难改变的，并且通过一年来的心理画像，我们已经得知他的性格。除非受到强烈刺激，否则他不可能愿意打破现状。终究只是个高中生，控制不住思维层面的潜意识。”

    “我们就不一样了。社会需要发展与稳定，超时空评测的出现是个麻烦，却显而易见的提升了发展，带来利益。唯独稳定这方面，还不能保证。如果陈宇曝光了身份，牵扯的复杂性太大，稳定就更难维持了。所以……”

    中年组长叹气：“我们怕，坚国、日国等其他官方也怕。所有人都努力寻找着平衡点。对陈宇的搜索一直处于和我国心照不宣的强度。”

    “但各官方的每个团体想法都有不同，想要揭露陈宇身份的激进派大有人在。一旦被曝光了，引来的一系列麻烦暂且不提，单论我们和陈宇之间的地位和形式，就会变得很微妙。”

    吴姐推推眼镜：“更重要的，陈宇被曝光了身份，就在没必要再继续低调隐藏了。那以他的性格，不会轻折腾。”

    “这就是关于他的复杂性。”中年组长点头。

    “我甚至怀疑，坚国官方的情报机构已经发现陈宇身份了。只是他们和我们一样，不敢说而已。”吴姐道。

    闻言，中年组长自嘲：“一只狼，披着羊皮藏在羊群里捉迷藏，有些羊即使发现了，也不敢让狼知道它们发现了。”

    “很恰当的比喻。”

    “但总有一天会发现的。希望到时候我退休了吧。”嘟囔着，中年组长再次拿起电话，与组内重要成员开始会议，为陈宇擦屁股。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陈宇这一去究竟多久能回来。如果回来的晚，两方家人、尤其是邢碧旗的家人肯定会混乱。

    以此时邢碧旗的热度，外面又围着那么多记者和特工……

    “我改主意了，现在就想退休。”组长痛苦的捂住额头。

    ……

    距离地球1.5光年外。

    漆黑的深空突然闪过一抹光影。

    一艘纯白色的宇宙飞船凭空出现，进入完全静止状态。

    “这个位置差不多了。”

    船体内，陈宇从沙发上坐起身，顺便拉起一旁的邢碧旗：“怎么样？眼晕吗？”

    “不晕，我闭着眼睛呢。这里能看到吗？”

    “应该能。就算有出入，只要操控飞船前后移动就可以了。现在你告诉我准确时间。”

    “嗯。”点头，邢碧旗说出一连串日期。精确到了分钟。

    “等我计算一下。”

    说着，陈宇一边在脑海中计算，一边操控飞船加速后退。

    “就这了！”

    不过两分钟，陈宇抬手打了个指响。两人面前的宇宙瞬间拉进，太阳系、奥尔特云、外行星、木星、小行星带……直到地球。

    “连大市干井区……”

    1.5光年的距离，对于六十九世纪的科技来说不成问题，很快，两人就看到了亚洲华夏的连大市干井区。

    无论楼盘建筑、广场花园、街道车流，都清晰可见。

    远比昨天从比邻星看地球要清楚的多。

    “再往上一点，客车站旁边有一条公路。”邢碧旗呼吸慢慢急促，指着前方景象：“对！再上一点！”

    “这里？”

    “对对！能拉进吗？”

    “可以。”

    画面，再次放大。

    终于连人行道上的红色瓷砖都分辨出来了。

    人脸，更是清晰可见。

    这回，不需要邢碧旗再指挥，陈宇默契的移动镜头，将聚焦点放在一群从酒店走出的人群。

    “陈宇，那个穿灰色外套，摇摇晃晃的就是我爸……”邢碧旗嗓音变得沙哑。

    “搀扶的那个女人就是阿姨？”

    “嗯。”

    “……”陈宇不知要说什么。

    “我爸妈的面部不是很像。”邢碧旗强颜欢笑，转头看向陈宇：“他们的脸没有那么胖。”

    “1.5光年的距离，接收的光信息有限。大多都是通过模拟计算出来的画面，有出入是正常的。”

    “但我知道，他们就是我父母。一年前的父母。那时候，他们还活着……”

    画面中，一群人相互告别，然后邢父邢母坐上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

    邢父坐的，正是驾驶位。

    盯着前方，不知为何，邢碧旗没有一点点想要哭的念头，只是眼睁睁看自己的父母坐上那辆注定死亡的车内。

    “不要看了。”陈宇建议道。

    “陈宇。”少女讷讷道：“你说，科技继续发展，有可能穿越时间吗？”

    “以现在的理论来看，时间穿梭是不可逆的。换而言之，回到过去永远不可能。”

    “那你的这些高科技产品，不是未来的吗？”

    “是未来的，但不是‘送’过来，而是通过某种方法，用目前时间线的资源复制的。曾经有人给我解释过，好比从火星发往地球一个篮球很困难，如果能在火星通过联网的方式，控制地球工业造出个篮球，就很简单了。但火星与地球终究是两个平行世界。”

    “也就是说，即使现在干预了一年前我爸妈的生死，在这个世界中，他们也活不过来了？”

    “对。”陈宇不自觉握住少女右手，安慰道：“但科技比法术还神奇，说不定有一天，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

    “真的吗。”邢碧旗说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很陈述。

    “嗯。”迟疑片刻，陈宇点头，却在心中默念道：“抱歉，假的……”

    “如果，我爸妈的视线也能看到咱们就好了。”

    “为什么？”

    “看到我如今很幸福，他们可能就安心的走了，不会在车祸后一直喊我的名字……”少女抿嘴，微笑：“那太疼了。”

    转身，陈宇挡在邢碧旗面前，用力将她抱紧……

    ……

    时间，匆匆流逝。

    转眼，一月过去。

    清晨的阳光，充盈着盎然生机，将陈宇从睡梦中“叫”醒。

    “陈先生，您醒啦！”

    “嗯。”

    伸了个懒腰，他从枕头下掏出手机解锁。

    屏幕的壁纸，是一男一女在星空下的合影。

    两人都笑的很开心，比背景中那颗天狼星更醒目。

    “早安。”

    心中默念一句，陈宇起身，走到窗前猛拉窗帘。

    “哗啦！”

    窗外，已是绿芽初生，积雪消融。

    “春天了，真好。”

    “陈先生！”小桃红凑上前：“已经上午八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第十一期的正式评测了，你要快一点啊。”

    “不打紧。”关闭手机，陈宇推开窗户：“一个小时足够了。”

    “陈先生……”小桃红目光斜视：“我刚才好像看到您手机上有照片。”

    “没有。”

    “有。”

    “没有。”

    “有！”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