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霸者的江湖:前尘如梦一场空(武林外史沈浪之前) 013、一生之恨
雨声,风声,破空声。
宛若瓷器碎去,碎作寒星点点。
然后,燕狂行飞退开来,事实上在他将那副铁手彻底震碎的一瞬,他脚下已在退开。
暗器已凶险非常,可毒却要比暗器凶险十倍、百倍,更何况还是“天云五花锦”这般又毒又凶险的暗器,所以,他毫无迟疑,震碎了辛辛苦苦打造的铁手。
只因这双铁手本就是为了抵挡暗器而生。
而“天云五花锦”之所以能成为暗器,那是因为这方艳丽多彩的锦帕中,倏然抖出数十点毫毛似的细针来,似是那上面的牡丹般,砰然绽开,在雨中泛着湛蓝湛蓝的光,蓝的燕狂行瞳孔急缩,浑身汗毛炸起。
他从未见过这般细的针,细如发丝毫毛。
江湖传闻,天下暗器是以蜀中“唐门”为最,天下用毒的名家更是不少,苗疆“极乐峒”,南疆“五毒门”,可天下最毒最狠的暗器名头,却落在这一方小小的锦帕之上。
锦帕在空中似是一只蝴蝶,毒针在飞,自锦帕中飞出。
“叮叮叮……”
激射的毒针与他打出的碎片在空中轰然相遇,碰撞出无数点火星。
“噌!”
亦在同时,燕狂行手腕自后腰一翻,一抹弯月似的寒光登时自雨中亮起,那是一柄弯刀,一柄装饰的异常华美的弯刀,先前柴玉关的刀。
刀身翻飞,在他手中竟是被舞出一朵花来,刀身明晃,迷蒙如影、如光。
他懂刀法,不仅懂更是犹如臂使,兵器为手足之延伸,他前世问敌天下所遇亦有不少善使兵器的大家,他既是活了,那哪些人自然死了,死在了他的兵器之下。
天下十八般兵器,唯独这刀是燕狂行最喜之物,他所习掌法,腿法,哪怕是拳法与脚法多是揉杂了刀势变化,踢人死穴,点人咽喉,取人性命。
针在飞,刀光在转。
刀身上只闻“叮叮”碰撞声响不绝。
“噗!”
猝然,燕狂行就觉侧腰一麻,似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
针雨也停了。
燕狂行毫不迟疑,他眼睛未去看,刀尖却已顺着侧腰一处挖下一块肉来,那块肉只在这短短的功夫竟是飞快发紫发青,可怖更加可怕。
平静的神情仿佛地上那块肉不是他自己的,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自下巴滴落,不知是冷汗还是冷雨。
“呜呜、”
庙里,痛苦的呜咽仍在响着。
云梦仙子似已没了耐心,她身形一动,如影掠过,雨丝竟是未沾染一丝。
“滚开!”
一掌再来。
含怒一击,澎湃掌劲竟是迫的周遭雨水被肃清一空,劲风扑面,燕狂行只觉自己脸上的肉都在扭曲。
接不得!
他心头一惊,加之一股麻痒自腹部伤口生出,当即后撤开来。
云梦仙子趁机冲了进去。
闭气凝息,他低头一看,便见腹部的血口处,那血水竟是隐隐泛着一股浅淡的紫意。
还是中毒了。
几在同时,燕狂行就觉脚下似如无根之萍,双腿隐隐发软,眼前天地竟是在发黑,恍惚间,他就见庙里冲出一条娇小身影。
……
风雨渐歇。
河水清澈,河岸两侧的石隙里,积水顺着流淌,汇入河中。
石桥古旧,成一拱月状,搭在河面上,也不知遭受了多少年的风雨细磨长满了青苔,色彩斑驳,难看非常。
桥下有一石洞。
就见一匹黑马正埋着脑袋不停围着一个昏迷的少年来回走着。
少年双唇泛乌,双目紧闭,正是燕狂行。
他旁还有个小乞丐,就见她洗的白净的手中抓着一把不知名的草叶,一一放到嘴里,嚼碎成渣而后敷在燕狂行腹部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看着燕狂行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她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走到河边,她看着水中的倒影,星辰似的明眸有些出神,原来一路亡命奔逃,那原本满是泥垢的脸竟被冲刷的干净了许多,露出一张娇美清秀的面容来,姣好的似那杏花微雨时节的风、雨、花。
然后,垂泪不止。
脑海中回想起之前一幕。
就在燕狂行与云梦仙子厮杀之际。
她看着自己的娘一口口撕烂了柴玉关的脸,嚼烂了他的舌头,啃去了他的一只眼睛,可并未杀他。
“我不会杀你,你不是喜好修饰自己么,你既然好你这张脸,我便毁了它……哈哈……”
对一个人来说,死或许并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生不如死,而毁取一个人最在意的东西,那无疑是更加痛苦。如柴玉关这般喜好享受的人,他最怕的便是死,所以他绝对不愿去死,而活着,用一张丑陋可怖的嘴脸活着,眼耳口鼻已毁,这般活在世上,才是最残酷的报复。
她清楚的看着自己的娘咽着嘴里的血肉,慢慢看了过来,母女目光晃动,对视中,竟然沉默了下来。
终于。
“丫头,娘大仇得报,余愿已了,从今往后,你可就要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
印象里,自懂事起便视自己为野种,日夜打骂自己,憎恨自己的娘,这一次居然前所未有的柔和、温柔、怜爱。
柔和的语气,温柔的面容,怜爱的眼神,以及涌出的似决堤般的泪,曾几何时她只以为母亲是没有泪的,她从未见母亲哭过,只听过笑声,狞笑、冷笑、以及饱含怨恨的笑。
那笑声比哭还刺耳,让她时常惊醒。
她原以为自己一生都会活在仇恨里,因为地上的这个男人,这个她本该称作“爹”的男人。
可现在,她颤声道:“娘!”
她也哭了。
“莫哭,哭什么,你得笑,你得笑给这天下人看,只有笑,他们才不会欺负你!”
妇人长呼着气,静静躺着,听着外面的厮杀,然后沙哑道:“还有,莫要轻易相信他,莫要什么都给他……还有,好好去活……别恨为娘……”
一生怨恨,至此方终,妇人望着眼前随自己颠沛流离的女儿,这到底还是自己的骨肉啊。
外面的厮杀停了。
一条白影飘了进来,便在对方惊骇于地上柴玉关的惨状时,只见原本四肢已折的妇人倏然如一颗石头般自地上弹起。
“贱人,你的心头好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可否满意啊?哈哈!”
她浑身溢血,筋脉齐齐浮出体表,血管迸裂,无数血箭朝着云梦仙子激飞而去,舍身一招。
“丫头,走!”
这却是妇人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