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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经略冀州 第二百二十章 帝与臣(下)

    朝会的议题很简单,百官也都心知肚明,位极人臣的大将军不过是想借此功劳再上一步罢了。

    如同先秦的丞相与君王,相权越大,则君权越小。何进的权势越大,相应的,帝王权威也会减小。

    如今的何进是大将军、慎侯、录尚书事,享赞拜不名、入殿不趋之权,在他之上君王之下的职位或爵位,那唯有丞相与封王封公。

    高祖杀白马盟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何进如今没有必要强行去碰撞这条三百多年的金科玉律,那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自黄巾以来,匪寇猖獗,州郡离心,天下纷乱,社稷有倾覆之危;大将军赤胆忠心,明见万里,运筹帷幄,剿寇平叛,挽大厦于将倾,虽伊、霍亦无复加。

    臣闻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宠章,备其礼物,所以藩卫天子,左右厥世也。今天下纷扰,正合忠臣效命,以卫君王,大将军功高于伊、周,而赏卑于齐、晋,此不足以服天下人。

    臣请陛下以荆州之南阳、江夏、南郡凡三郡,封大将军楚公,以嘉其功,以服众望。臣光禄勋李儒,谨奏。”

    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地位虽非极高,却也是站在大汉朝最上层的一批人之一,他亲自站出来为何进请功,足可见何进的势在必得。

    但太赤裸裸了,臣子如此赤裸裸的向君王邀功,甚至连赏什么都帮君王决定好了,实在是太过有违礼制。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王赏罚自出于上,如今却由臣子一一安排好了,这不能不说是莫大的耻辱。

    刘辩的脸色已经涨红了,他终究没有太深的城府,只觉得这完全是在藐视他的权威。

    南郡、南阳、江夏三郡,虽是大郡,但还不足以让刘辩这般愤怒,他对这三个郡的重要性也没有足够的认识。但这种直白的轻视,却让他绝难忍受。

    再看看满朝公卿,竟无一人为他开口,怒气爆棚的刘辩正准备站起身直斥何进,却感觉到身边的何太后拉了拉他的手。

    瞥见何太后微微摇动的螓首,刘辩霎时间冷静了下来,如今也唯有何太后的话能让他听进去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何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一抹歉意。

    见刘辩神色骤然平静,本来心情紧绷的大臣们也暗暗舒了口气。大多数人是得过且过的,在何进还没有触及底线的情况下,很少有人愿意与何进撕破脸皮。

    虽然愤怒的情绪抑制住了,但刘辩却不想开口接话,一时冷场的朝堂让人分外不自在,正当李儒准备硬着头皮继续进言,却是何太后开口道:“大将军功高勋著,理合封公建国,李卿之言甚合吾意,便依卿之奏吧。”

    “伊尹辅佐成汤,开大商盛世,周公扶济成王,定两周八百,皆乃古之圣贤。臣微末功劳,分内之事,如何敢与先贤相比?还请陛下与太后收回成命,臣万不敢受此封爵。”

    按照标准的三辞三让,何进也很是谦让的推辞了一番。

    然后在何太后的“坚持”之下,何进还是“无奈”的接受了封赏:“臣受先帝恩重,有托孤之责,本当效死命,不敢谈勋赏。然天下之事,无赏不足以令万民归心,臣愧领君恩,定当尽忠职守,辅佐天子,中兴大汉。”

    一副君臣和睦的样子,倒是让其余几位辅政大臣变成了泥塑木雕。

    位在百官前列的刘虞和袁隗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忧虑。

    侍立的侍卫双手高举着捧来了楚公的玺绶,还有冠冕、朝服。刘辩和百官有些讶异的侧首看了何太后一眼。这很明显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这对兄妹已经事先沟通过了?

    转念一想,何进确实没必要冒险。若没有事先沟通,而是贸贸然的在朝会上提出,一旦两位至尊豁出去反对,那就只有撕破脸一途了,这对何进可是大大的不利。

    封公建国,终于走到这一步的何进也是心潮澎湃。本以为自己该知足了,却蓦的生出一股更大的野心,既能封公,将来为何不能封王?乃至于……

    这疯狂的念头刚刚浮现,便被何进强行按压了下去。封公虽然也有所违制,但毕竟没有祖训禁止。而封王,仅仅一句“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就能浇灭何进的念头。

    仅凭何进如今的功绩,封公已是太过,只掌荆北三郡的阉割版楚公便是何进的妥协;若敢妄图封王,那必然会引起天下群起而攻之的乱局。

    胡思乱想只在一瞬间,何进站起身,很自然的任由侍从为他穿戴冠冕朝服,从今天起,他就是楚公,拥有自己封国的公爵。

    这已是异姓臣子理论上能达到的极致了,仅凭楚公一爵,他便凌驾于其他辅政大臣之上,成为真正的众臣之首。

    在他之前,另一位封公的权臣叫王莽,爵名安汉公。

    想到这里,百官神情复杂的看了看何太后与刘辩,心里五味杂陈。

    正当百官哀叹,何进志得意满,刘辩低头愤懑之时,何太后却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而来。

    这让何进猛的一惊,本能的想低头施礼,却骤然感觉到四肢被紧紧束缚。

    大惊之下,何进侧首一看,几名侍卫的头盔之下竟是一张白面无须带有一丝阴柔的脸,本来粘在脸上的胡须已经因为剧烈地动作而掉落在地。

    “阉宦!”何进顿时大惊失色。朝会之上力求安稳,他严令阉宦上堂,而是以禁宫侍卫充任,这也是他安心进宫的缘由,却不想侍卫竟然被人掉包,变成了阉人。

    这动乱的一幕让百官目瞪口呆,丁原等何进的亲信猛的站起,伸手拔剑时才惊觉自己并无剑履上殿之权,如今只有赤手空拳。

    又是十余名阉官跳了出来,却是扮成了站在刘辩身后侍立的宫女。裙袖之中暗藏利刃,封锁住了大殿出口。

    何太后凤目含煞,冷声道:“众卿,吾今日便看看,有多少人想随何进建立新朝?一百多年前,孝元皇后面对莽逆无能为力,只能愤而掷玺于地,皆因纵容莽逆太过,以致养虎遗患。

    前车之鉴有之,吾不会再犯这等愚蠢的错误,何进今日封公,明日便敢称王,三五日后,吾便是下一个孝元皇后,大汉罪人!今日,吾便要亲手将这个危险扼杀于此!”

    说完,何太后竟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刃。

    “太后不可!”百官惊呼,却慑于阉宦利刃而不敢上前。丁原等人惊怒之下愤而离席,空手与阉宦搏斗起来。

    刘虞和袁隗满心纠结,这时候已是你死我活之局,再让何太后收手是不可能的了。袁隗面色隐隐有些惊怒,而刘虞则是有些欣慰,又忍不住哀叹一声。

    眼见生死关头,何进惊恐道:“某是你兄长!”

    “此地,此时,无兄妹,唯有太后与逆臣!”

    说完,闪着寒光的匕首刺入了何进的脖颈,鲜血喷洒,惊呆了满朝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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