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拿着一封手书从观中走出。

    手书上只有二百来个字，字迹潦草，写着老观主对那位很久未见的郑姓姑娘的问候和周离前往借书一事，末尾还盖着观主的章印。

    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保留着这种形式的交流，让周离恍然间有些错乱的感觉。

    很奇妙。

    老观主在他身后叮嘱道：“莫要在路上逗留，走快点，要下雨了，最好赶在天黑前回来，到时候还可以在观内留宿一晚。”

    周离回身道谢。

    他拿出手机找到那叫阴阳庙的村子。

    现在下午将近两点。

    导航显示十二公里，山路，常人少说得走三个小时，他脚程很快，还可以跑，不出意外的话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周离走到小路上，回头一望。

    老观主又在檐下坐了下来，坐的是一根竹篾小板凳，他抬头望向小庙，在小庙顶上，老妖悠哉坐着吹风，也看向他的方向。

    周离收回目光，一路向前。

    快步夹杂小跑，如是一个小时后，空气变得湿润起来。槐序坐在路旁一个坟包上等他，他摊开手像是要接住空中的什么。

    “下雨了。”

    “嗯，也没多远了。”

    “我感觉到了一个很可怕的气息。”槐序罕见的担忧起来，“前边是个大妖的地盘呢。”

    “嗯？”

    周离顿时停了下来，看向槐序。

    槐序斟酌着说：“他的气息很恐怖，不过也说不准，有可能只是他的灵气强大，但其实他并不擅长打架呢？我看那个人类天师都在他的地盘上安稳的生活着，多半也是个好说话的。”

    周离还未吭声，忽闻一道吼声。

    一人一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生有双翼的庞然大物在乌云中穿梭。

    “好大！”

    “咕！”

    槐序看呆了，周离也是。

    随即那庞然大物一个猛子扎进云层，就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周离看向槐序。

    槐序思考了很久，郑重道：“见势不对，你马上假装不认识我，这妖怪肯定不会伤人的，不然早上新闻了。我暂时隐藏气息，要是被发现了我就丢下你先跑，不然少说也得挨顿揍！”

    周离点头。

    雨很快落了下来，倒是没再见到那只大妖了，一人一妖沿着小路走进了一片林子，是雁城很少见到的松树。

    “谁！？”

    一颗松果落在了槐序头上，惹得槐序抱住头往天上看：“谁暗算我！”

    “呱！”

    一只乌鸦站在树枝上盯着他，歪头。

    槐序差点把它弄死，但忌惮大妖，他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然而乌鸦就是这么一种热衷于撩闲的高智商鸟类，见槐序生气却无可奈何，它很快乐的开始了它的作死之旅，直到被槐序捏在手上拼命挣扎。

    若非周离相劝，想必它已经变成槐序的晚餐了。

    乌鸦惊慌的拍着翅膀飞走。

    一人一妖钻出松林，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险峻高山，隔得还不近，半山腰有一片小村落，左方崖边有条小路可以通往。

    小村落应该有二三十户人家，然而山体滑坡将村庄摧毁了大半，远远看去触目惊心。

    周离眼睛好，看见了远方山腰跑动的羊，看见沿着小路朝他们这边跑来的黄狗。

    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人住！

    片刻后，黄狗停在他们面前，叫了几声后转身走出几步，又扭头看他们。

    “汪汪汪！”

    “来接我们的？”槐序楞道。

    “像是。”

    周离迈步跟着黄狗走去，顿时感觉自己走进了一幅画。

    穿过半个村落，周离才发现这里早就没有人住了，房子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门口、院中都长了杂草树丛，终于他们来到一所地处村落背后显得有些孤单的院落前。

    老旧的房子，水泥地坝有些泛黑。

    鸭子的叫声嘈杂，旁边篱笆里的鸡缩成一团躲雨，屋旁的电线上还站着一只乌鸦。

    七八只狗窝在檐下盯着周离和黄狗，除了当地的土狗，居然还有细犬、罗威纳等品种，看起来主人家似乎也没那么与世隔绝。

    一个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等他们，她身边跟着一只可怕的人形妖怪。

    那一刻，周离内心感触难以言明。

    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和周离差不多大，甚至还要小一点，她只来得及瞥槐序一眼，之后便一直将目光留在周离身上。

    “有朋友来了啊。”

    “冒昧来访，多有打扰。”

    周离走上前，他这才发现对方的眼中是浑浊一片，顿了下他说：“我是从止洪观过来的，想要借阅一下春山道长留下的书籍，观主还有封信托我带给你。”

    一边说，他一边掏出观主的手书。

    小姑娘盯得他有些不自在。

    接过手书后她终于收回了目光，但也没看手书，而是对周离说：“外边下着雨，进屋吧。”

    声音很清冽。

    周离在屋中长凳上坐下，四处打量。

    屋里的东西都有些旧，这应该是堂屋，没有电视，倒是有个电话座机，东西都比较老旧，但是打理得很干净，也许是那只妖做的。

    人形妖怪默默走过来，拿着两个茶杯，提着一壶热水，给周离和槐序倒上。

    小姑娘坐在他对面：“我只知道有客人到了，听小黑说的，没想到是个很不平凡的客人。”

    “我叫周离，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嗯，我叫郑芷蓝。不是岸芷汀兰的兰，是蓝色的蓝。”她在说话的时候依旧看着周离，本来她的五官是很好看的，只是那双眼睛没有神采，于是难免给人一种冰冷、沉漠的感觉，“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我也是。”

    周离连忙低头喝了口水，有点烫，他找着话说：“你的眼睛……”

    “看得见，看不清。”

    “能治吗？”

    “不能。”

    “这样啊，抱歉了……”

    难怪对方一直盯着他看。

    郑芷蓝抿了抿嘴，说：“我大概知道你来的目的了，只是春风道长的书很多，又很重，你怕是不好带走。而且内容深奥，用的文字也不是简体字，你学起来会很难。”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教你。”

    “嗯？”

    “我教你，更简单。”

    “你……”对方比周离想象中要直接得多，这对周离来说当然是件好事，只不过——

    “可是我不太方便在这里久留。”

    “是么？”

    小姑娘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那我带你了解些基础的，只消几天。”

    “很感谢你，但是不太方便吧。”

    “方便，我这就去给你收拾房间。”

    “这……”

    没等他回答，郑芷蓝就起身走了，她身边的妖也跟在她身后离去。

    周离感觉对方是怕他跑掉。

    槐序则在他耳边说：“那只妖倒是不强，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有多能打，保守估计，我至少能打他们四五个，所以别怕，我罩着你。”

    周离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