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心恍然大悟。

    自己从小到大就生长在他留下的无数暗示之中。

    自己被潜移默化的信息素渗透影响的过程从未停歇。

    这就是某种层面上的楚门世界，并且只针对她一人。

    若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意识到这种事，定会发自内心的反感。

    但唐天心作为三十一世纪的人，本就从小生活在更大的思维茧房之中，对先哲陈锋有着无法言喻的崇拜。

    那么先哲陈锋无论做任何事，总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唐天心，也是他为扭转人类文明的命运走向所做的深远布局之一。

    所以当唐天心意识到这点时，并未觉得反感抵触，心头倒是有股说不出的欣喜与自豪。

    此时她并未看完视频，并不知道先哲陈锋是用怎样的方法注意到了千年之后的自己。

    但她的心跳却不可抑止的怦然加速。

    原来，早在千年前你便已经注视着我了。

    我是有多幸运？

    多荣耀？

    第二个接受现实的人是于梦樱。

    她本就最早被陈锋灌输先哲陈锋是个穿梭时空的凡人的理念。

    她也早有猜测，只是不曾求证。

    现在陈锋自曝了身份，她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

    设身处地的想，代入他的思维，于梦樱觉得，如果自己是他，且以捍卫人类文明存亡为己任，必然不想看到后人满世界堆自己雕像，且沉迷在对自己的神化崇拜之中的。

    陈锋能看到神化的弊端，所以他要打碎属于自己的个人崇拜，让人类当前的力量全部使到对抗入侵者这件事里面去。

    放弃幻想，每个人都竭尽全力。

    第三人，则是最高智囊团中的少女韩与。

    她的大脑结构异于常人，呈现强烈的人工智能化倾向，拥有匪夷所思的信息检索能力。

    她先是将时长达到近八年的视频截为九十九段，同时播放，并将每段视频的播放速度加快两千倍。

    二十分钟后，在陈锋刚刚飘出超脑核心金属圆球的瞬间，韩与已用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内容提取，并在执政官体系内公布了自己的结果。

    “繁星所发视频为真，我已将故事概要转发文学研究院，文学院将在三个小时后拿出概要描述。陈锋少将是先哲的可能性高达99.99%。另有0.01%的可能性为他本人受到了先哲陈锋完整的记忆传输。”

    “但根据陈锋少将觉醒以来的表现，0.01%的可能性亦可被消除。所谓觉醒与基因信息突然改变的本质，应为他本人被不可思议的奇迹之力完成了真人替换。”

    “先哲陈锋从未放弃抗争，他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的他留在旧时代提前千年布局科技与艺术，引领时代，加速人类进步。”

    “另一半的他带着他与入侵者多次作战而得的经验与心得，跨越千年空降至我们的时代，将与我们一起面对无可匹敌的入侵者，做他已做过很多次的事。”

    “这已是先哲陈锋第八次参战，他从死得不明不白，到身披战甲冲至靠近敌舰百万公里的位置，再到透过窗洞看见复眼者的眼睛，再到利用涉粒子炸弹炸裂敌舰，以一人之力冲进敌舰并杀死一名复眼者。”

    “他以的平民之身，奋起于微末之时，跨越八条时间线，率领人类文明走到了今天，终究让我们有了与入侵者一战之力。具体详情参见文学院后期提供的人物传记。我讲该传记命名为——《不屈锋芒》！”

    看完韩与发来的文字简报，拿威纶考虑了大约三十秒，决定先召开执政官体系体系全面会议，决定是否向世人公布先哲重临这件大事，为陈锋是陈锋盖章定论。

    这将意味着陈锋成功的证明了“我是我”。

    这必将宣告他的王者归来。

    先哲陈锋必将瞬间成为全文明的最高精神领袖。

    如果他渴望得到权柄，即便不能马上“登基”，也必然会引起巨大的骚动，甚至可能在大战降临之际导致文明分裂。

    拿威纶的担忧有一定道理。

    但他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无论先哲陈锋想做什么，无论自己与其他人能不能理解，都应该无条件的执行。

    因为先哲陈锋的远见卓识和个人能力旷古绝今。

    在旧时代中，他每一次让世人当时不能理解的决定，后来都被证明了正确。

    以前如是，现在也当如是。

    所以拿威纶的个人本意倾向于公布信息，但他不愿单独承受如此重大决策的巨大压力，所以需要先咨询执政官委员会，得到全面统一的意见，再与另外三大体系首脑共同商议。

    与此同时，军事与生产管理体系的会议几乎同时召开。

    科学领域的反应本应更快，但却暂且搁置了。

    因为科学界的两大意见领袖被陈锋本人“缠住”了，脱身不得。

    陈大师其实倒也没刻意的缠着谁，他只是按照原计划返回穿梭机。

    他自己的心态没有任何变化，毕竟领袖什么的，已经当过了。

    但董山与欧青岚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很复杂，很难讲。

    二人也收到了韩与的简报，心头猫爪鼠挠似的想看到文学院的详细人物传，也想继续看视频，只恨没时间。

    谁又能想到，一个两三小时前还能泰然处之的开朗青年，亦或是闺蜜捡来的男人的陈锋竟会是千年来文明史上最伟大的先哲。

    这是何等的惊悚。

    何等的匪夷所思！

    但此时却已有繁星和韩与这两大代表人工智能和人类逻辑能力极限的盖棺定论。

    此时董欧二人先推迟了科委会的会议，然后各自用略显闪躲，但又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刚脱下泰坦防御甲步入穿梭机的陈锋。

    陈锋笑了笑，“你们这什么表情呢？”

    咕噜。

    董老头重重吞了吞口水，“陈……陈爷爷，末……末学后辈董……董山在这里给您请安了。之前我因为无知讲了很多不妥当的话，还请您不要见怪。我向您道歉，真诚的道歉。对不起！”

    老头最后三字几乎是用喊的，脑袋低垂，脖颈几乎与地面平行。

    “陈……咳咳，先哲您好，我是欧青岚。”

    欧青岚的的嗓子也在发抖，倒不是畏惧，纯属激动得不能自已。

    陈锋嘴角一抽。

    又来了，熟悉的味道，又被强行变成千岁老人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收起你们的恭敬，我看见就烦，该干嘛干嘛去。”

    要改变别人一直以来对先哲根深蒂固的崇敬，很难。

    陈锋也懒得浪费口舌，摆摆手，一副爱咋咋的态度。

    “好……好的。那……那我们先去那边开会？”

    董山再问道。

    陈锋想了想，“你们开会是要讨论是否认可繁星公布的视频，认可我的身份，对吧？”

    欧青岚默默比出大拇指，“不愧先哲，洞察力就是敏锐，您的智慧照耀……”

    “闭嘴，吹个屁。”陈大师开始难受起来了，“你们随意讨论，不用管我意见。反正不管你们如何决定……嗯，都影响不了我。”

    二人各自坐下，穿梭机里的脑波同步设备罩上来。

    二人正欲进入虚拟会议室，陈锋突然把人给叫住，“等等，还有个事。大约过不得一会儿，繁星就要开始对外公布一些论文了。我让她先把论文只单独公布给部分科学领域内的领袖，具体如何完成成果转化，你们自行斟酌。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做好保密工作，入侵者的确可以通过太阳穹顶对我们进行初步观察。”

    “第二，不要质疑我和繁星的成果，抓紧一切时间开展工作。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能抢一点是一点。我以前只见过球型战舰，但我个人认为，这很可能只是复眼文明的边缘战力，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这次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说完，陈锋便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两小时后，四大体系的全面扩大会议完成，最高首脑会议开始召开。

    再一小时后，文学院一共拿出两个版本。

    一个是多达一百二十万字的全面版《不屈锋芒》，另一个是仅有千字的故事大纲概要版。

    这一千字的故事大纲用精准的语言总结了先哲陈锋横跨七条时间线，七个千年的奋斗。

    平均每130字，总结一千年。

    但在这些死板的文字背后，却是一场又一场绝望的战争，一次又一次生灵涂炭的挣扎。

    故事里有背叛、有相互不理解、有瞬间以亿计人的牺牲、有绝望。

    但唯独没有一个词，“放弃”。

    动作快的参会者也顺着故事大纲去搜索细节，在全面版《不屈锋芒》里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命运。

    譬如沈长河军团长，则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自己成为长河军团长时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的宣誓词。

    “长河当空，星辉永恒。”

    沈长河呡紧了嘴唇。

    盖乌斯不但看了文字概要，还去对应的找出了陈锋记忆里自己牺牲时的通讯记录。

    唐天心的目光则聚焦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告诉陈锋怀孕成功时的画面。

    她在过去的时间线中，有无数次展现才华的璀璨时刻，但奇妙的是，她关注的却是自己与陈锋的女儿。

    原来，亲自孕育后代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那是精神的链接，是身为人母而额外得到的意志。

    最高会议室里的沉默整整持续了大半个小时。

    众人最终将目光汇聚到唐天心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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