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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行: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左手拿书,右手拄刀

    闲云道人涂明和尚应声称是,来到殿外,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立在大殿两旁。

    文昌殿里只剩下苏云与左松岩两人。

    “苏士子来给帝君上炷香吧。”左松岩点了一把香,送了过来。

    苏云接过香火,上前恭敬的拜了拜,插入香炉。

    忽然香炉里一根根香火发出咻咻的声音,从香炉中飞出,咄咄咄射在大殿的横梁上!

    左松岩仰望插在横梁上的那把香火,又低头看了看香炉,只见自己上敬的香火都在,惟独苏云上敬的香火一根不落,全部插在梁上。

    苏云赧然,解释道:“仆射,我可以解释。我曾经夜间托庇在文圣公他老人家的庙里,他老人家说要保护我,却跑出去喝酒,以至于我差点被鬼怪吃掉,所以他心有内疚,不愿受我的香火。”

    “更有可能是认为上使有辱斯文。”

    左松岩大有深意的瞥他一眼,道:“我们这儿是文昌学宫,供的就是文昌帝君,帝君不愿受你的香火,可见你与我们文昌学宫无缘。士子要不要考虑一下其他学宫?”

    苏云心中一紧,咳嗽一声,提醒道:“仆射,我是上使,奉上命前来。”

    左松岩眼角跳动,转动着拇指的玉扳指,似笑非笑道:“我们文昌庙小,容不下大神。”

    苏云看着他的玉扳指,不知道玉扳指象征着老瓢把子的身份,更不知道转动玉扳指便是老瓢把子生气要杀人。

    “仆射,人魔案,劫灰怪案,以及刚刚发生的雷击谷案,其实都是同一个案子。”苏云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左松岩差点把玉扳指捏碎,失声道:“又是同一个案子?”

    “没错,这一切其实要从一百五十年前说起。”

    苏云气定神闲,从雪灾案开始说起,讲到堕龙谷案,葬龙陵案,又从一百五十年说到现在的人魔案、劫灰怪案和雷击谷案。

    “仆射,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何要查雷击谷了吧?”

    苏云意味深长道:“我查雷击谷,其实就是在查林家,就是在查人魔案与劫灰怪案。”

    左松岩捏紧拳头,一拳把文昌殿的铜柱打出一个大窟窿,面色阴晴不定道:“这就是你把雷击谷六七座山头都沉入地底的理由?”

    苏云有些心虚道:“仆射,这其实都是灵岳先生所为……”

    “灵岳先生都跟我说了!”

    左松岩痛心疾首,抬起手指着他,手指却在颤抖:“从前我们往灵岳先生脑袋上扣黑锅,他都心甘情愿,惟独这一次,他说这个锅他不背!”

    “你上去就把林家的小鬼打死了,又弄把林家炼了一百五十年的镇族之宝给弄废了,你把林家得罪得死死的,我没办法给你兜底!”

    左松岩气道:“你打死林素衣,都得罪不到这种程度!你还学会了往灵岳先生脑袋上扣黑锅!以往都是我们才能扣灵岳先生黑锅的!”

    苏云张口结舌,正要辩解一下,左松岩气道:“你还填平了六七座山!”

    苏云讷讷道:“那些山头,只塌了一半,不算填平。而且就算我不弄废林家的镇族之宝,那些山头也会塌……”

    嘭!

    左松岩气急败坏,一拳把文昌殿的墙壁轰出个大窟窿,站在殿外的涂明和尚急忙侧过脑袋,心有余悸:“好险,差点便把小僧脑袋打爆……”

    殿内传来左松岩怒火滔天的声音:“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件事,左仆射他摆不平,兜不了,你另请高明庇护你吧,我们文昌学宫庙小,护不了你这尊大神!”

    涂明与闲云面面相觑。

    殿内,苏云试探道:“左仆射兜不住,老瓢把子能兜得住吗?”

    左松岩只觉被他捏到了把柄,冷哼一声,淡淡道:“元朔西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统称朔北,朔北的老瓢把子,自然兜得住,也兜得起。”

    文昌殿外的涂明和闲云心中凛然:“老瓢把子和上使摊牌了!老瓢把子不愧是纵横十七州一百零八郡的绿林魁首,敢和大帝的钦差谈条件,威胁大帝钦差,传出去必然又是我们朔北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殿内,苏云着实松了口气,心道:“左仆射镇得住就好。”

    左松岩不咸不淡道:“只是上使,老瓢把子为何要帮你镇住林家的反扑?”

    苏云沉吟片刻,正色道:“因为这一案,牵连极广,有可能会引起朔方的大变局,可能会把林、周、陆、文、田、武、童这七大世家都牵扯其中,办好此案,便能把七大世家一锅端,能够救下无数朔方人,也能救下无数元朔人!”

    左松岩说出刚才的话,本来是威胁苏云,让苏云做出让步,或者许诺给他什么好处,却没有想到苏云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文昌殿外,涂明与闲云心头都是一沉,默默道:“苏云上使把老瓢把子的性格吃得太透了,他说出这话,老瓢把子便无法拒绝了。”

    他们认识左岩松已久,知道这个身材有些矮小的老者的性格,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而且处事极为圆滑周道。

    但是,这样的左松岩却有着无比天真质朴的一面,只要是为朔方底层人好,为元朔底层人好,无论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无论有多大危险他都敢去面对!

    因此,这次苏云说不仅要调查林家,还要调查其他六大世家,左松岩非但不会拒绝他,甚至一定会答应全力保他!

    果然,文昌殿内传来左松岩的声音:“苏上使,你确认要这么做?”

    苏云点头。

    “好。”

    左松岩声音平静无比,但却厚重,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说出来份量极重,声音如雷霆在文昌殿内滚动:“元朔西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所有山头,支持上使,为上使保驾护航!”

    涂明与闲云心头大震,别人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而他们却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大。

    这是朔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的地下世界总盟主的承诺,代表着朔北所有地下世界的豪杰做出的承诺!

    这承诺,比东都大帝的圣旨还要有用!

    可以说,左松岩此言一出,朔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所有豪杰,都要拿性命去保苏云!

    苏云却不知这句承诺有多沉重,躬身称谢,告辞道:“天色已晚,仆射早些歇息。”

    他走出文昌殿,突然身后传来左松岩的声音:“苏上使!”

    苏云回头,只见左松岩白发苍苍,没有了刚才霸道凌厉的神态,反而尽显沧桑老态。

    过了片刻,左松岩才说出一句:“苏上使,不要辜负了朔方人啊。”

    苏云怔了怔,突然感受到了刚才他话中的份量,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涌上心头。

    “云,可以辜负元朔大帝,但绝不会辜负朔方父老!”苏云长揖到地,起身离去。

    左松岩目送他远去,等到苏云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收回目光,取下自己的玉扳指,道:“闲云,你速度最快,劳烦你带着我的扳指,去其他十六州跑一趟。”

    闲云道人躬身,伸出双手接过玉扳指,沉声道:“闲云,领命!”

    他转身离去,身形一纵,跳入空中,突然化作一只白鸟振翅而去。

    涂明和尚上前,面色凝重道:“老瓢把子,苏上使虽然与我们志趣相投,我也很欣赏他的魄力,但他毕竟是东都大帝派来的钦差上使,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啊。我们是土匪,是强盗,用身家性命去帮助钦差……”

    他失笑道:“官府不去帮,反倒我们这些盗匪去帮,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我们只帮对的,不论他的身份。”

    左松岩露出笑容,道:“为了朔方父老,值得。而且倘若左仆射和老瓢把子都兜不住,那么还有更强的来头更大的来兜住!”

    涂明和尚心头微震。

    左松岩仰头望着文昌帝君雕塑,不紧不慢:“文昌帝君的左手拿书,右手为何是空的?其实帝君右手拄着一口青龙偃月大刀。我们拜文昌帝君的,都是一边读书,一边砍人。”

    他淡淡道:“涂明,放下手中佛经,准备提刀!”

    林素衣回到林家,告知林家家主雷击谷一事,愤然道:“大兄,文昌学宫欺人太甚,此事不能善罢甘休!”

    “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当代林家家主名叫林致远,很儒雅随和,乃是朔方有名的大儒,担任朔方的州丞,朔方大小事务都要经他的手,道:“刚才清盛回来,已经向我说了此事。这件事,其实比你看到的更加复杂。这里面还有一个叫苏云的士子在其中兴风作浪。”

    林素衣怔了怔:“苏云?”

    她尽管主持雷击谷收宝一事,但是对苏云却没有印象,大部分时间她都被灵岳先生拖住。

    “苏云便是这次入学大考第一人。”

    林致远道:“很多人怀疑他是人魔。各大世家都在调查他,童家也在调查他,甚至连无人区也有消息说,无人区中的某些老怪对他很有兴趣。”

    林素衣更加惊讶。

    林致远走到窗边,看着宁静的朔方城夜色,道:“我也派人去探过他底。他的来历完美到找不到任何一丝破绽,家乡何处,家里有谁,在哪儿读庠序,同学有谁,找不到一丝毛病。”

    林素衣道:“越是这样,便越是有问题。”

    林致远点头:“没错。别人怀疑他是人魔的时候,我们七大世家反而怀疑他不是人魔。他是人魔不可怕,不是人魔才可怕。”

    林素衣呆住了。

    “我们怀疑,他是从东都来的钦差。”

    林致远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咸不淡道:“他与前太常裘水镜走得太近了,甚至有可能是裘水镜的弟子。而且在别人怀疑他是人魔时,是裘水镜保下他。”

    林素衣眼睛一亮:“所以,他与裘水镜一样,可能是大帝派来的钦差!”

    林致远点头,目光幽幽如夜中烛火:“大帝脾性古怪,想一出做一出,他这些年沉迷于长生,我们这些世家的日子才好过一些。怎料安稳了一些年,他又开始折腾,派来钦差上使。嘿嘿,有些老世家禁得起查,但是我们林家禁不起啊。”

    林素衣心中凛然,想起林家的诸多秘密。不查,林家光鲜靓丽,名门望族,一查,洪水淹过的茅房也比林家干净一些。

    林致远双手伏在栏杆上,道:“朔方七大世家,也都查不得。所以……”

    林素衣疑惑道:“所以?”

    “所以上使可以活着来朔方,但绝不可活着离开朔方。”

    林致远面色平静,却目光森然:“文昌学宫防御森严,又有左仆射那个老怪物在,动他不得。但是只要他离开文昌学宫,便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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