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的人类三国，所有人口加一起，所有技术力量加一起，可能还不如那个国家的一条街道。我们这种规模的人类，九十年能做什么？”

    众神恍然大悟。

    “真没想到，您能从这么复杂的变化中，提取如此的真知灼见。”

    橡树之神道：“最关键的是，您没有进行过多干预，如果您主动干预，他们的成长会更快。”

    “我不是没有过多干预，我是在学习，学习旧有的知识，并学习他们创造的知识，尤其是与古魔相关的技术。如果我主动干预，这里只会成为第二个魔狱城，绝对不会出现创世人类。”

    “您的谦虚，辉煌如正阳。”橡树之神道。

    血腥兽神皱眉道：“我脑仁疼，我还是无法理解您这种行为。明明可以通过亲自干预加速成长，为什么非要用这种缓慢的方式？”

    苏业微微一笑，道：“每个生命个体和群体，最核心的存在，就是自主性，我们无限位面之所以诞生如此多的生命，我们人类之所以不断成长，就是源自这种不可捉摸的自主性。如果这里不是创世之地，是回到古代希腊，我完全可以加大力度主动干预，因为除了时间不同，古代和现代希腊人所经历的一切几乎都是相似的，感情、礼仪、文化、文明、资源、道德、律法等等一切外部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是极其相似的。我的干预结果，必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创世之地不一样。我们离不开雕像，我们根本无法真切感受到这个世界最细微的变化，我们只能通过人类得到间接的信息。一旦我们认为自己能决定他们一切，那么，本质上，就等于在强行把创世人扭转成希腊人或魔狱城人。但是，两地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是完全不同的，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我与创世人对立，最终自毁。”

    “你们觉得，创世人的成长缓慢，那仅仅是感觉，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创世人类就会以无法遏制的速度，超越创世之地的所有族群。而未来的快，完全基于现在的慢。他们不是成长缓慢，他们只是在一边学习魔法，一边让自我、魔法与创世之地交融。只要这个过程不断持续，积累足够的能量，一旦抵达临界点，发生突变，必然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辉煌。”

    “就如同人类？”苍红山脉问。

    “就如同人类。”苏业道。

    “那……我们能从您身上学到什么？”橡树之神问。

    “这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至少在创世人类面前，我更多是学生。”苏业道。

    众神愕然，完全无法想像。

    “魔法师果然都是疯子……”

    苍红山脉却道：“苏神，我感觉，您这种学习方式太慢了。”

    “哦？”

    “您放弃与信民建立信仰连接，他们的一些需求，您都只能间接获得，您根本无法知道他们真实的想法。但我们不同，我们与信民之间有信仰连接，我们知晓他们的一切，至少比您更加清晰知晓，所以，我们必然能做出最精确的反应。而您要学习，应该建立信仰连接，效果更好。”

    橡树之神微笑道：“苏神，我也觉得您太在意魔法师的独立自主性，忘记了您是为了学习。只要能快速学习快速提高，哪怕建立信仰连接，也无所谓啊。”

    众神纷纷点头。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苏业道。

    “后来为什么变了？”

    “我曾经看过一位叫艾宾浩斯的魔法大师的经历，他当年家里很穷，买不起学习工具，在课堂上无法做笔记，然后，他就逼自己用头脑强行记忆。但他发现，强行记忆一次记不住，于是，他课堂上强行记忆一次，下了课，再回忆，晚上睡前再回忆，第二天早上还回忆，之后每过一段时间，回忆一次……”

    “一开始，他非常痛苦，十分疲惫，但慢慢地，时间一年年过去，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突然远超所有同学！”

    “原本无法记笔记是他的劣势，可他却因此不断锻炼大脑，生生形成了远超常人的优势。他的天赋原本真的很一般，但最终，他成为同班之中最灿烂的那位魔法师。他说，自己一切的根基，就是放弃记笔记强行使用大脑。”

    “我也发现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无限位面有许多棋类游戏，但几乎所有的棋类高手，他们都会强迫自己用大脑想象下棋，用大脑强行记忆，他们最常做的，就是一个人跟多个人同时下棋，锻炼自己的大脑。”

    “您的意思是……”

    “我如果从一开始就建立信仰连接，会获得极快的成长，获得海量的信息。但之后，我更加依赖信仰连接获取消息，我更侧重获取信息的总量和准确性，整个过程是：接收，反馈。大多数时候，都是两步，只有发生重大事件，我才可能进行分析。”

    “但如果我放弃信仰连接，我实际要做多少步呢？观察，分析，判断，反馈，对比，”

    “我要先观察人类，而且仔细大量观察，这是神灵完全不需要做的。”

    “然后分析，分析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等等，神灵会做，但很少。”

    “再之后，是判断。注意，因为我是间接获取信息，我一开始的判断，往往存在大量误差甚至错误，而神灵的判断一开始往往是准的。这样看，神灵似乎更有优势。但我们后面分析。”

    “反馈，我判断不准确，反馈不准确，神灵准确，反馈也准确。所以正如你们说，一开始，我的效率远远不如神灵。”

    “神灵到这里基本结束了。但是，我还要多走一步，那就是对比，因为我一开始的判断和反馈以错误居多，产生问题多，我就要不断解决问题，不断对比，不断思考新的解决办法。”

    “一开始，我的信民会出现各种问题，但随着我不断成长学习进步，不断对比改进，我的判断和反馈正确，会越来越趋近于神灵。”

    “在同样的过程中，我的观察、分析、对比和反思远远多于任何神灵，这必然意味着，在这些方面，我很快会超过所有神灵。”

    “神灵可以感知信民的一切，那么，神灵与其他非信民呢？与其他神灵呢？与各种自然现象呢？与各种外界变化呢？与无限位面呢？”

    众神呆若木鸡。

    “想必，诸位已经明白了。神灵过度依赖信仰连接，产生了两个极大的缺陷。”

    “第一个缺陷，就是在观察、分析、判断、对比、反思等等能力方面，进步很慢，但我高速成长，这么一对比，几乎等于神灵在退化。”

    “第二个缺陷，信仰总能准确收到信民的祈求，做出准确的反馈，时间长了，几乎所有神灵都会获得一种看似正反馈，‘我，无所不能’，‘我，绝对正确’。实际上，这种虚假的正确，仅仅只适用于自己的信民，别说对其他神灵没用，对其他神灵的信民都没用。”

    “反观我，不断发现自己的对与错，对自己有更清晰的认知。”

    “那么，我们现在思考一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最终谁的成就更高？”

    “第二个问题，如果无限位面遭遇剧变，过去的种种被改变，我与神灵，谁更快更好适应？”

    众神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苍红山脉呆呆地问：“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神灵更像是蛮国人，而你们魔法师，更像是汉国人与海国人的合体？”

    苏业微笑道：“实际上，我一直在思考，我为什么会放弃信仰连接？我找了各种原因，但最近才明白，本质上，是我们魔法师与神灵的思维方式不同导致。我们从本质上，就无法接受这种灌输式的接受信息的方式，我们根本不相信信民，我们更相信自己，更相信逻辑、原理和知识。最后，我问一个问题，每个信民祈祷想要的，一定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吗？他们现在想要的，一定是以后想要的吗？个人想要的，是整个族群想要的吗？他们想要的，一定是正确的吗？”

    众神的眼中，闪动着难以置信的恐慌。

    “你们，依赖信民，而后被信民束缚。我们魔法师，依赖知识，而后被自己的知识束缚。真正优秀的魔法师，永远会寻找长久不变的根基性知识，同时，不断接收新的知识，不断挣脱旧的知识束缚。”

    “根据我的猜测，神王之所以能成为神王，就是已经完全超脱信民的束缚。或者说，古代之所以能出现神王，就是因为从未被信民束缚。”

    众神依旧沉默。

    苏业环顾前方的心灵影魔之镜，道：“信民祈求需要什么，你们就回应什么。我从不回应每个创世人的祈求，也无法精确知晓每个创世人的需求，但是，当我站在高处观察、分析、对比、反思和总结三个国度的种种宏观变化，我用几十年几百年的角度来观察人类，那么，我相信，我最终回应给他们的，可能不是大多数个体现在所需，但一定是整个群体未来所需。”

    “我不能让某个创世人一生幸福，但我能让创世人这个群体，不断向前，不断进步，不断生存。他们，比你们的信民更久长存。”

    众神脑袋嗡嗡直响。

    “魔法师都是疯子……”

    “魔法师都是疯子……”

    多个神灵喃喃自语，反复说着同样的话。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