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福地看似只是一族祖地，实质上自成一国，有鬼众百万。不仅有吕氏嫡系，更有千百年来投靠的各路世家附庸和普通鬼民。

    吕清媛和任鸿来到南山关，跟应钟吕氏联络后，站在山关外等消息。

    镇守南山关的鬼仙不敢怠慢这两位人间修士，命鬼卒取来华盖、木桌供二人歇息。

    吕清媛坐在华盖下，目光看向任鸿。这次，任鸿弄出“天元子”的模样。

    他不落座，负手眺望南山关上空：“想不到，四岳氏一脉竟把祖地祭炼为一座大阵——不对，好像是法宝？”

    任鸿眼中，虚空亿万道符箓自赤气涌出，化入四方山关内，构筑仙家防御禁法。而这四方禁法合在一起，组成一座繁杂庞大的防御仙阵，同时也是一件洞天之宝。

    如果可以，四岳氏能依托洞天之宝把整个福地内的鬼民带走。

    “不愧是皇朝之后，龙庭余脉。举族之力打造移动洞天，四岳氏果然还有些底蕴。”

    依任鸿推测，这件“四岳洞天之宝”的威能，恐怕不在玉清教主祭炼的乾坤圈之下，仙禁至少三十三道起步。

    “难怪上清道君镇守玉宝净土。金灵师姐着实有眼光。”

    在地府计划刚刚开始时，金灵圣母就猜到吕氏祖地必有风波，特意让同门看守。只要对方敢转化洞天之宝，携众往北极鬼庭方向遁走。直接打碎祖地，灭了这千古第一世家！

    吕清媛盯着他看了半响，这老仙模样须发皆白，让她看得颇不舒服。然后，她目光落在山关门前的逃荒鬼民。

    在南山关外，不时有逃难鬼民集聚，申请加入吕氏祖地。

    吕清媛招呼鬼卒，好奇问：“这些鬼民从何而来？”

    “眼下幽世遭逢大变，有众多福地崩塌，鬼民便往周边地界投靠。这几个月来，我吕氏祖地已收留上千数的鬼民。”

    这鬼卒出自吕氏一脉，说话间自豪不已。

    自家吕氏祖地号称世家第一，可不是区区一场大变就能影响的。

    吕清媛想了想，又问：“我看吕氏祖地分四处山关，莫非是四大吕家各执一脉？”

    “正是，四脉老祖各镇压一处，防备奸邪宵小。”

    吕氏延续至今两千年，分支无数。但若细细划分，则归为四大吕，十二小吕。

    所谓四大，便是东明、南林、西玄、北门四家。吕清媛父亲这一支，出自东明吕氏中的应钟吕氏，属于十二小吕之一。

    不一会儿，有牛车匆匆驶来。

    那牛与人间水牛不同，其通体赤红，生有四角，足下燃烧赤火，乃幽世特有的赤焰鬼牛。

    看到这种鬼车，鬼卒目光一变，瞧出吕清媛来历不凡，想必是自家族里的大支贵人。

    牛车上，小厮鬼童跳下来和镇守南山关的鬼仙报备，取出自家老爷的信函。

    “真是应钟吕氏的人？”鬼仙看过信函，对吕清媛亲切道：“不想竟是自家人。贫道出自南林吕氏，奉老祖之命镇守南山关。既然是自家人，你们速速去吧。”

    吕清媛拜谢后，旁边任鸿好奇问：“请问道友，这段时间吕氏祖地防备这么严吗？”

    在他眼中，四岳氏防御仙阵运转，仿佛在应对大敌。

    鬼仙摇头：“不日有上清道君拜访，老祖宗命我们戒备，防止魔道潜入。”

    上清道君？是为说服吕氏归化？

    任鸿心中立刻有所猜测。

    二人上牛车，童子带二人入关前行。

    吕氏祖地占地千里，有无数分支。其核心腹地，便是当年四岳氏的鬼国龙庭遗迹。悠悠数百载过去，诸位人王鬼帝的帝宫早已破败，唯有当年开国祖皇帝的“四岳天宫”保留，镇压吕氏气运。

    这位祖皇帝当年受北斗符命，建立人间王朝，亦是有功于社稷，有德于万民。纵然赤龙氏取四岳氏代之，可本朝对四岳氏本人亦极为推崇，帝王庙内香火不绝。

    说到底，大家都是神农后人，脉相承。赤龙子见了四岳氏，也要以“皇兄”相称，不敢不敬。

    任鸿遥遥观望帝宫方向。那吕氏族运自帝宫上空盘结，形成云海大观。

    “以四岳氏的成就，如今怕是一位真正的冥君吧？”

    积累千年一朝的底蕴，四岳氏当年或许还要依托龙气凝造道君格位。但千年过去，或许他本人就是一尊真正的冥君？也唯有冥君坐镇，才能让吕氏祖地屹立数百年而不倒，且不受中央龙庭压制。

    他沉思时，吕清媛主动跟鬼童搭话。

    这童子道：“小奴一家是外界的逃荒孤鬼。承蒙老爷青睐，才能在应钟吕氏侍奉。老爷刚才吩咐我过来接小小姐，请您前往伯爵府。”

    吕清媛若有所思，点头不语。

    任鸿听到这话，问她：“吕氏一脉的十二小吕，莫非是大希十二律中的十二音节？”

    “不错，正出自十二律。”

    十二乐律，是神农氏一朝所立，乃礼乐之本，又合十二月时，六阴六阳以调和天地。

    四岳氏国除后，以古之礼乐划定十二支脉。即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冼、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

    吕清媛这一支，即为应钟吕氏，乃五百年前从东明吕氏中分出。其族主祖神是一尊元神级别的大鬼王。而吕相国作为这一系的族长嫡系，负责人间应钟吕氏。

    至于幽冥中的应钟吕氏，尚轮不到吕清媛的吕氏祖父执掌。其吕氏祖父，居住在自己的伯爵府第。

    一路行走，任鸿看到大道两侧的阴田鬼宅。除却四大吕、十二小吕外，那些家臣附庸以及普通鬼民建设乡村，依附在各大吕氏支脉下。

    其体制，颇类似四岳氏时代的郡县制度。

    “这么看，应钟吕氏在四岳氏这边的权柄并不小啊。”

    “那是自然。”鬼童自豪道：“应钟吕氏一脉，除却族神这位大鬼王外，还有鬼王十三位。其中还有三位在北阴鬼庭和度朔鬼庭为鬼神。”

    呵呵，北阴鬼庭？度朔鬼庭？不在附近的泰山地府为职，这不是找死吗？

    任鸿低头，把神情收敛起来。

    毕竟这次出行，吕清媛为主，自己不插手。

    而吕清媛听闻幽世吕氏情况，露出思索之状。或许，自己可以试着拉拢祖父这一系，好让师兄的净土运转起来？

    没多久，牛车来到伯爵府。

    看到和人间吕氏老宅有些相似的阴宅，吕清媛颇有些感怀。当年从纪府出来后，她在吕氏老宅住过两年。

    和任鸿下车，看到吕君阳亲自出来迎接，吕清媛连忙行礼：“孙儿拜见祖父。”

    听到“祖父”之说，吕君阳目光一闪，立刻明白几分，他含笑道：“我前些日子在祭祀时，得知你的情况。想不到你修行进度这么快，竟已比肩老夫。再过几年，老夫怕是真要被你超过了。”

    吕君阳在吕氏祖地内，算是新生代的鬼后辈，阴寿才不过三四岁。他之所以拥有媲美金丹的境界，是受龙庭册封。

    作为国相之父，吕君阳身上有道君皇帝追封的伯爵，等同金丹。

    “这位仙长是……”

    “在下天元子，是吕清媛师兄。”任鸿再度搬出这个名头，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先生无须顾及我，有事大可和师妹私下聊。”

    说完，他摆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吕君阳看了看他，请吕清媛二人入府。

    “这里是老头子的伯爵府，你祖母这几日外出访友，家里只有老头子和一些仆从。”

    在大堂上，他请任鸿喝茶歇息，带吕清媛入内室私聊。

    一开场，他便直接问：“关于你家在幽世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正要询问祖父。”吕清媛轻声道：“我三个月前祭祖时，曾尝试请灵之术。但不知为何，我纪府先人一个都无法召回人世。敢问祖父，我纪家出了什么事？”

    吕君阳面色一哀，轻叹道：“你还记得灵阳县那场地震吧？”

    “知道。”吕清媛下意识往大堂看。

    若非那场地震，或许自己二人再也不会重逢。

    “那场地震后，十万冤魂坠入幽世，但不久之后便全数失踪。”

    “失踪？”吕清媛脱口而出：“这不可能，十万鬼民一同下降，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失踪？龙庭难道没有追究？”

    “如果是龙庭默许呢？”吕君阳和纪阁老作为亲家，事后专门派人探听此事。

    少女面色难看：“龙庭默许？先帝？”

    “不错，跟他有关。”吕君阳道：“这位陛下当轮值皇帝后，阎魔天宫作乱，各路鬼王叛军崛起，其图谋莫大。那十万鬼民，恐怕凶多吉少。”

    “可那明明是他的子民！”

    “那又如何？最近这几代皇帝，可是一代不如一代。”吕君阳道：“人间那边的事，我听你爹说了。那皇帝……连皇后都把控不住，自己被囚深宫，可是把祖宗脸面丢尽了！换成中宗，哪有这些事？”

    吕清媛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惊闻灵阳县鬼民出事，她连忙追问：“我父母呢？纪家其他先人呢？”

    “前些日子，幽世大乱。纪家祖地也已经没了。”顿了顿，吕君阳犹豫道：“不过在出事前，我见过你父母一面。”

    吕清媛，纪家嫡女。其父母早年故亡，被吕氏收养。而父母死后归入祖地，待遇并不差。

    “我父母如何？”

    “眼下不知所踪，说是要追查灵阳县之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