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

    死神的居所很小，光占地面积，还不如纽蒙迦德。

    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居住住着一位神，影响了人类数千年的历史。

    格林德沃沿着死神的脚步，在河边环绕一圈，最后踱步到那棵高大的接骨木下。

    岛屿很简单，光秃秃的，只有接骨木这唯一的生命，除此之外，全是死物。

    很难想象，这就是死神的居所。

    说是牢笼还差不多。

    那么，作为唯一的生命，接骨木树凭什么这么特殊？

    原因很简单，它是死神在成神时，种下的接骨木种子长大的。

    之后千年时光，死神用冥河水，日夜浇灌才长到如此规模。

    它既是死神力量的源头，不可割舍的生命，更是他灵魂的化身。

    这棵接骨木，就是死神的……天命！

    只有砍断它，才能剥夺那个男人作为死神的身份，从而有机会彻底杀死他。

    格林德沃进入冥界，潜伏至今，就是为了这棵接骨木。

    当然，作为“天命”的化身，不是谁都破坏的。

    魔法、武器乃至史前奥义，都不可能做到！

    只有死神的武器……可以。

    死神有两把武器：镰刀、斧头。

    手持镰刀，可以收割亿万生命；

    手持斧头，可以改天换地。

    它们是唯二能砍断接骨木的东西。

    格林德沃手中，出现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

    进入冥界后，他乘着北海巨妖，闯入冥河尽头。在亡灵之地，终于找到这把战斧。

    但，即便手持斧头，凡人又怎么能够砍断死神的接骨木呢？

    不付出牺牲，就无法得到任何回报。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老人需要付出的是……死亡。

    并非普通的死亡，而是灵魂彻底的献祭。

    献祭之后，无法变成幽灵，无法进入冥河转世，更无法被召唤……彻底的烟消云散。

    格林德沃早知如此，这趟冥界之行，依旧没有任何犹豫。

    甚至很是高兴。

    他还没有杀过神呢。

    临死前，用自己老朽的生命，去换掉死神……值了！

    或者说，在格林德沃看来，他早就该死了。

    当年，三人混战，真得谁都没有注意到阿利安娜吗？

    不，格林德沃看到了。

    他可以预见未来，在混战之初，就“目睹”了女孩的结局。

    他依旧没有阻止，甚至是……窃喜。

    阿利安娜是默然者，本就活不了多久。

    她若是死于意外，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对阿不思·邓布利多更是！

    那时还年轻的格林德沃，心想啊：

    阿不思不用再被妹妹拖累，不用承担，照顾妹妹的责任。

    他们俩终于可以远走高飞，沿着制定好的求圣之旅，得到史前奥义，寻找到死神。

    他们联合，

    革命这个失败的世界！

    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阿利安娜的死，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但是，

    当那女孩真得在混战中死去，格林德沃却有一丝慌乱。

    而接下来的发展，也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年轻的邓布利多缓缓蹲下身子，抱住那小小的尸体，额头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

    那一刻，男孩抱着妹妹，他不仅泪流满面，还呜咽抽泣起来。

    望着那张极其痛苦的脸庞，格林德沃有一刹那的恍惚失神，甚至心痛。

    他有一个预感：

    自己可能要失去邓布利多了。

    格林德沃的预感没有错。

    他们俩互诉衷肠，进行过深入交流，是志同道合的同志，比亲兄弟还要亲密。

    还是就这样分道扬镳。

    邓布利多整个人都垮掉了，他眼神痛苦，没有再与他说一句话，只是独自跪在地上，徒手在挖墓穴，双指沾满了鲜血……

    格林德沃失望了。

    然后，他逃跑了，

    像个懦夫。

    来时，孑然一身；临走时，只带走与阿不思结下血盟的药瓶。

    这是他们俩人的信物。

    可阿不思根本没有追过来，格林德沃由失望转为绝望。

    追来的是阿不福斯，想要将他杀死。

    战斗的结局是注定的。

    格林德沃轻而易举制服了阿不福思。他很讨厌阿不福思，却没有伤害那男孩。

    毕竟，这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唯一的亲人。

    从此以后，格林德沃独自一人，按照那个夏天的计划，继续前进。

    他如同一个一直向前奔跑的人，从不回头，只因为……

    于心有愧。

    阿利安娜的死，让格林德沃愧疚终生。

    那场决战，他本该死在邓布利多手中。

    他没有杀他，反而留他一命。

    从此在纽蒙迦德，在那晦暗阴潮的监狱，格林德沃自囚五十年，了此残生，只是为了赎罪。

    不仅仅是为那些年，他杀死的麻瓜、巫师，也为那个无辜的女孩。

    格林德沃不畏惧死亡，他一直苟活着，只是想赎罪。

    如果能用自己的死，就能弥补那些年的罪恶，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的呢？

    老人举起斧头，他没有丝毫犹豫，狠狠砍在接骨木上，

    当斧头落在藤蔓上时，一把镰刀的虚影，出现在半空中。

    它如同收割灵魂的利器，将格林德沃的灵魂，一点点勾了出去。

    离开肉体的灵魂，在剧烈的燃烧，那是一种钻心的疼痛。

    他没有停止。

    不断挥动斧头。

    死神不离开这座岛屿，巫师根本没有机会上来；

    就算死神离开，一旦觉察到异常，也能瞬间跨越空间，回到这里；

    即便死神回不来，没有潜入冥河尽头找到斧头，也毁不掉接骨木……

    现在，这一切都同时发生了。

    这就是他与威廉说的……唯一的希望。

    他怎么能轻易放弃！

    老人如同辛勤的伐木工，不断举起斧头，砍在接骨木上。

    咔嚓！

    那棵制作了老魔杖、制作了圣杯，制作了无数死亡圣器的接骨木……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格林德沃的灵魂也已经完全被撕扯出来，如同一支已久点燃的烟，即将燃到尽头。

    “求求你，阿不思，原谅我，原谅我给你这一生带来的所有伤害。”

    夜幕中，老人伸出干枯如老竹的手臂，探向半空。

    弥留之间，那个夏天的场景，在他脑海里回放：

    少年邓布利多和少年格林德沃在一个谷仓里面对面站着。

    两人都用魔杖，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道。

    鲜血流出来，他们把手扣在一起。

    “十指交握，

    血液融流。

    永记吾爱，

    永勿伤伊。”

    老人的五指开始消散，然后手臂，身躯。

    “我这一生，最珍贵的，就是你与那个盛夏一起到来。”

    “但，夏天结束了，我的故事也要结束了……”

    “所以，阿不思……”

    “再见了。”

    所以……阿不思·邓布利多，再也不见了。

    天地之间有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血腥气，也吹散了尘埃。

    格林德沃烟消云散，再不见那一袭身影。

    世间再无盖勒特。

    ……

    ……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