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姓源远流长，林沧海这一支源于九牧林，到林复父辈时，迁居北上，自建堂号「荣德」，曾因林复而盛极一时，又在林复去世后迅速衰落。

    林沧海是真正的起于微末，待人处事虽无傲气，真能入眼的人物却并不多，而张扬年纪虽不大，还觊觎他家闺女，但毫无疑问已经是其中之一。

    科幻并非纯粹的幻想小说，没有足够的科学素养根本写不出什么合格的作品，但于鉴于张扬在武侠小说上展现出来的天分，以及已经能够称之为「成就」的成绩，林沧海心底仍有些期待。

    刚刚从女儿那接过那本册子的时候，他面上冷淡，却已经瞥见了封面标题。

    三体。

    林沧海勉强算个科幻小说爱好者，也看过不少中外科幻小说，对「三体问题」多少有点印象。

    所以看到这个名字，就已经意识到多半跟「三体问题」有关。

    以这个为主题，能写什么？

    这个疑惑在心里一闪，林沧海并没有多想，免得被闺女看出来，以为自己真对那个混小子写得小说多感兴趣似的……

    至于武侠……寒窗可是红妆旗下的企业，自个虽然不是老板，但作为老板的丈夫，看看也没有人说什么。

    林依然明白老爸的纠结心理，吃罢早饭，说了一声，就自个跑楼上练琴去了，林沧海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又吃了两分钟，这才搁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抹抹嘴巴，起身走到沙发前坐下，先随手拿本杂志，看了一会儿，再瞄一眼媳妇。

    苏徽笑吟吟地道：“想看就看呗，还怕我找依依告密呀？”

    林沧海露出疑惑的表情：“看什么？”

    苏徽盯着他看两秒，而后展颜一笑，起身径直走过来，伸手去拿放在沙发上的那册《三体》，“你不看的话，我拿去好了。”

    林沧海也顾不得装淡定了，伸手一把将册子捞了过来，“你又不爱看科幻，你拿去做什么？”

    苏徽白他一眼，重新回到餐桌前坐下，忍俊不禁地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置什么气？”

    “这不叫置气，这叫该有的姿态。”

    多年夫妻，反正已经被看穿，林沧海也就不再装了，看看封面上仅有的《三体》二字，说道：“你还别说，从这名字来看，那小子还真下了功夫。”

    苏徽奇道：“三体……是什么意思？”

    “三体是天体力学中的基本模型，就是三个质量、初始位置和初始速度都为任意的可视为质点的天体，在相互之间万有引力的作用下的运动规律……这个问题目前看来是无解的。”

    “为什么？”

    “因为找不到任何规律。”

    “啊？”

    苏徽有些疑惑，蹙眉想了想，还要再问，见林沧海已经在看小说，微微一笑，不再这时候打扰他。

    林沧海只看了开篇，就觉得有些吃惊，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完全没有办法相信眼前这些文字与《射雕》《神雕》都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作品。

    不过科幻与武侠确实不同，他此前还担心张扬用那种武侠味道来写科幻，这时候一见，反倒添了几分兴味，不过细看内容，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开篇有些平淡，不算太出彩，但肯定也不算差。

    不过「汪淼」这个名字还是比较现代化的，并没有那种武侠风。

    《三体》开篇的故事非常简单，汪淼是一个纳米材料研究项目的负责人，忽然被警察找上门，邀请他去了一个地方，在这里他见到了国内外的军方代表，并且告知了他一件事情：最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连续发生多位科学家自杀事件，怀疑与一个「科学边界」的组织有关，希望他帮忙打探消息。

    最近自杀的科学家名叫杨冬，汪淼曾见过她一面，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杨冬的遗言里面，有一句话引起了林沧海极大的好奇心。

    「一切的一切都导向了这样一个结果：物理学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将来也不会存在。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但别无选择。」

    “物理学……不存在？”

    这是汪淼的疑问，也是林沧海的疑问，这个小小的悬念使得他像是回到了《射雕》开篇的时候，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如果这不是噱头，那么他很期待接下来张扬能给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答案。

    汪淼询问之下，华夏代表口中说出了引起林沧海注意的第二个点：

    “你的生活是一种偶然，世界有这么多变幻莫测的因素，你的人生却没有什么变故。”

    “整个人类历史也是偶然，从石器时代到今天都没有什么重大变故，真幸运。但既然是幸运，总有结束的一天；现在我告诉你，结束了，做好思想准备吧。”

    既然是评价“整个人类历史都是偶然”，那么很显然，所谓的思想准备，是发生了人类整体的变故，这又是科幻小说，林沧海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外星文明入侵」。

    不过用「整个人类历史都是偶然」这种评价，隐隐还是有一种与以往那些科幻不同的味道。

    汪淼随后找到杨冬的男朋友丁仪，丁仪给他做了一个实验。

    实验内容是把台球桌在家里移动了好几个方位，然后把球打进洞，然后告诉汪淼，通过刚刚的实验，得出了一个伟大的结论：物理规律在时间和空间上是均匀的，这个位置的物理规律换一个地方也相同。

    汪淼和书本外的林沧海同时陷入迷惑，丁仪说：“想象另一种结果：第一次，白球将黑球撞入洞内；第二次，黑球走偏了；第三次，黑球飞上天花板；第四次，黑球像一只受惊的麻雀在房间里乱飞……”

    这事真的发生了。

    这也就是那么多科学家，包括杨冬自杀的原因。

    汪淼终于明白了杨冬的话，随后他很快遇见了一个新的问题：他是一个摄影爱好者，但从这之后，他所拍摄出来的所有照片，都会有一串不断变小的数字，从一千两百小时开始，进行倒计时。

    倒计时尽头是什么？

    林沧海暂时停了下来，苏徽看到他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奇道：“你笑什么？”

    林沧海看看妻子，笑道：“有点意思。”

    苏徽还要再问，他埋头继续看了下去，苏徽摇摇头，帮孔姨一块收拾了一下，然后自个上楼。

    来到琴房外，却没听到琴声，苏徽轻轻打开房门，见林依然坐在矮几旁的草甸上，手里拿着寒窗报，显然在看今天的《神雕侠侣》连载，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关上门离开。

    重新下楼，林沧海也正看得入神，苏徽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嗔道：“你们这父女两个……”

    林沧海抬头问：“怎么了？”

    “依依正在楼上看《神雕侠侣》呢。”

    “哦。”

    林沧海低下头，继续看，苏徽在他旁边坐下，问道：“写的怎么样？”

    林沧海放下册子，认真地想了想，叹了口气。

    苏徽笑问：“写的很好？”

    林沧海有点不大甘心地点点头，道：“悬念设置的不错，但后面能不能圆回来，还不好说。”

    苏徽笑道：“《射雕》开篇的时候，我也担心他驾驭不住，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越写越见老辣。”

    “真不知道这小子脑袋怎么长得。”

    林沧海叹息一声，又低下头，继续看起来，苏徽心里好奇，也挨着他跟着一块看。

    汪淼因为幽灵倒计时而不安，于是找到了「科学边界」的一名成员申玉菲，申玉菲全无意外之色，建议他把正在做的纳米材料研究工程停下来。

    汪淼惊疑不定，幽灵倒计时的数字开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一秒一秒的倒计时，汪淼借着机器维护，暂停了纳米研究工程，于是幽灵倒计时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苏徽看得有些奇怪，“这不是科幻吗？”

    林沧海道：“对啊，所以肯定要有一个解释，我很好奇他会怎么解释。”

    夫妻俩对视一眼，继续往下看。

    孔姨从厨房出来，正要开口说话，远远看到客厅沙发上脑袋挨在一块的夫妻俩，赶紧住口，无奈摇摇头，轻手轻脚地上楼去了。

    她到楼上，仔细听了听，没有琴声，有些奇怪，到琴房轻轻打开门往里面看一眼，放下心来：人在楼上就好。

    申玉菲显然知道些什么，告诉汪淼，如果纳米研究项目继续，那么他会看到「整个宇宙将为你闪烁。」

    在这三天期间，汪淼登录了在申玉菲电脑上看到的网址，进入名为「三体」的模拟现实游戏，这个游戏之中，由于太阳活动没有规律，导致人类生活在一个乱纪元、恒纪元无规律交替的世界里。乱纪元里无法生存，人类进化出来了脱水的功能，进行脱水储存，等到恒纪元之后，再浸泡复活，进行生产、活动。

    这个设定令林沧海和苏徽都觉得十分新奇与震撼，林沧海已经猜到了这可能就有「三体」有关，但并没有说什么，继续看下去。

    在汪淼登录的这一次游戏里，人类并没有准确预测出恒纪元，三体游戏里的一百三十七号文明在持续四十八年的严寒明进化至战国层次。

    这一次的游戏体验蕴含了大量的隐藏信息，但以林沧海和苏徽这夫妻俩的头脑，一时半会也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互相讨论一会儿，还是继续看下去。

    通过杨冬的母亲叶文洁，汪淼来到宇宙辐射观测中心，在等待的过程洁的学生讲述了叶文洁的故事，林沧海和苏徽终于明白女儿昨晚为什么会问那段特殊年代的事情了。

    因为叶文洁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个年代：经历了许多不幸之后，叶文洁进入了一个负责联络外星文明的基地里，在那里渡过了二十多年，才回到城市。

    然后，汪淼通过宇宙辐射观测到了整个宇宙的剧烈闪烁，而辐射背景曲线根据摩尔斯电码翻译之后的数字，仍是在继续进行幽灵倒计时。

    汪淼崩溃了。

    写到这儿，就表明这样的「诡异」绝不能含糊过去了，肯定要给出一个站得住的理由，林沧海暂时不往后看，想要根据自己这些年看科幻小说的经验推测一下可能的方向，但想了半天，除了猜到可能跟外星文明有关之外，一点方向也没有。

    ————

    林依然看完《神雕》连载，走出琴房，有些奇怪自己看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人过来打扰过自己，在书房找不到人，于是下楼来，却见爸妈正挨着坐在沙发上。

    她下意识地红了脸，立即想要避开，转头就想偷偷地回楼上，不过还是又偷偷地回头瞄了一眼，然后又瞄一眼，再瞄一眼，终于走了下来，奇道：“爸，妈，你们干嘛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