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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第二卷 伏戎於莽 第五十三章 遍问群士策 积极预谋备

    尽管对孟朗病重,张龟、高充已有猜测,然而在看到确切的情报之后,两人还是惊喜不已。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张龟说道:“虽然不太厚道,但若此情报不假的话,这对我陇真是件好事!”

    高充是儒雅君子,言谈行事,素来恪守礼法,却对张龟的此话不以为然,说道:“有什么不厚道的?氐秦,胡寇也,孟朗数典忘祖、认贼作父,今其将死,天谴之也!”

    张龟当真厚道,叹了口气,说道:“好歹他也是当代名士,智谋出众,如今病危,引人嗟叹。”

    高充欲待反驳。

    莘迩叫他俩来,不是听他俩吵架的,便打断了他两人的争执,说道:“这些且不必多说。我请卿二位来,是想听听你俩的高见,咱们能就此作些什么?”

    张龟、高充同时沉默下来。

    两个人各自想了会儿。

    张龟首先说道:“孟朗一旦病故,氐秦必起内斗,冀、并、中、豫、徐等州,氐秦之新得也,根基未稳,龟以为,我陇可趁此机,借由李基,与这些州的义军取得联络。”

    莘迩点了点头,问道:“还有么?”

    张龟说道:“再有就是整顿军备,以待时机。”

    “还有么?”

    张龟抠着稀疏胡须,费力地边想边说:“还有就是不妨与氐秦朝中的华士,进行一下暗中的联络。”

    高充接口说道:“长龄此策甚是。明公,氐胡贵族早就嫉恨孟朗的权势,他如果一死,氐秦朝中的华士定然就会遭到氐胡贵族们的排挤和打击,而这些华士中,并无能与孟朗之威望可比者,他们又一定不会是氐胡贵族的对手,我陇的确是可以借我襄武大胜之威,趁机试试,看能不能争取到他们中的一些投附我陇,或作我陇在氐秦的内应。”

    莘迩抚摸短髭,沉吟了下,说道:“长龄的这几策都不错。”问道,“还有么?”

    张龟没有了,高充有。

    高充说道:“即便氐秦内部会出现混乱或内讧,但单独凭我陇之力,也是很难从它的混乱或内讧中,取得很大的好处的,在这种情况下,外援必不可少。充以为,可以加强一下和桓荆州、拓跋倍斤之间的盟约,这样,当机会到来时,就可以三路进兵,氐胡纵强,势难支矣。”

    外交算是高充的老本行了。

    他会提出这个建议,在莘迩的意料中。

    莘迩见他俩再无别策了,就说道:“你两人把你俩刚才说的,写成上书,我呈给大王。”

    高充看着莘迩起身,讶然问道:“明公,何处去?”

    莘迩笑道:“我去找找千里,问问他的意见。”

    高充、张龟亦起身,恭送莘迩出堂。

    两人自留在堂中,唤吏拿来笔墨纸砚,按莘迩的吩咐,将他俩的建议书写成文。

    暂且不提。

    ……

    莘迩未带太多护卫,只魏述、乞大力等数人随从,撑伞出府。

    乞大力挤眉弄眼,做出许多怪相,以为莘迩没有看到,又吧唧嘴,啧啧发声。

    莘迩瞥了他下,说道:“老乞,你怪模怪样的作甚?”

    乞大力马上拿出钦佩的样子,说道:“明公太礼贤下士了!冒着雨,亲自去找唐使君!小人虽是见识少,亦知这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明公会这般敬士!”

    莘迩一笑,问魏述,说道:“老魏,你不说两句?”

    魏述、魏咸父子的性子相似,皆是不会奉承的。

    他正正经经地回答说道:“末将嘴拙,学不来油嘴滑舌。”

    乞大力急了,说道:“这、这,这怎么是油嘴滑舌?魏校尉,这是我的实心话啊!”往魏述怀中瞄去,却是便在今天早上,乞大力刚送了几根他才从沙州弄来的肉苁蓉给魏述。

    魏述收了他的东西,却不愿违心说话,注意到乞大力的眼神,索性把肉苁蓉从怀中掏出,递给他,说道:“还你!”

    乞大力顿时面红耳赤,说道:“老魏,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怎生肯接!

    魏述执意把肉苁蓉塞给了乞大力,快走两步,追上了莘迩的步伐。

    乞大力没奈何,只得把肉苁蓉拿住,瞅着魏述的背影,嘀咕想道:“割了卵子做礼送,你嫌脏,老子还嫌疼!”

    这回襄武之战,乞大力没有从军征战,留在了金城,魏述则不然,却是扈从莘迩,战功颇立,魏述这一板起脸,乞大力还真不敢和他闹翻。

    话说回来,大约也只有魏述这样性子的人,作主君的,才会信任地把亲卫重任交付与之。

    一段小小的插曲。

    令狐妍和杞通来往频密,专门在金城县给杞通买了处宅子。

    唐艾现就住在那里。

    金城县不是大县,穿过两条街道,即到唐艾住处。

    唐艾家的老仆认识莘迩,慌忙引路,请他到堂上坐下,赶紧去通知唐艾。

    等了好一阵儿,才见唐艾披着件鹤氅,手持羽扇,足踏木屐,睡眼惺忪地过来。

    於廊上脱掉木屐,唐艾没有打伞,抖了抖鹤氅上的雨水,步入室内。

    莘迩笑道:“秋雨好眠天。千里,扰你清梦了。”

    唐艾坐入莘迩对面的榻上,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说道:“前些时的襄武守城,着实把我熬坏了,这些天动不动就困。有劳明公久候了。”

    “就知道你定是在卧床高眠,所以我专门来找你。”

    唐艾问道:“是有什么事么?”

    莘迩示意乞大力把那道情报递给唐艾。

    唐艾打开瞧看,看罢,睡意尽消,说道:“孟朗垂危,在明公与艾的料中。明公,看来他熬不过今年了,说不定这个秋天他都熬不过去了!他一死,蒲茂无魂矣!”

    莘迩摇了摇头,说道:“千里,不可轻觑蒲茂啊。蒲茂虽氐胡,雄才大略,行仁义之道,断非庸主。不过你说的也不算错,孟朗是蒲茂的文胆谋主,是氐秦朝中的压舱石,他若一死,氐秦朝中泰半生变。我今日访你,就是想听听你对此的高见,你觉得我陇可借机作些什么?”

    唐艾早就想好了,不假思索,对答如流,摇着羽扇,说道:“至少有三件事可做。”

    “都是哪三件事?”

    “扩招明春武举以充下级军吏;招募义士健儿以补各营战损;夯实陇、沙等州府兵以充实预备兵力;严格落实勋官制以振奋士气,……简而言之,养兵练武以待良机,此其一也。”

    莘迩问道:“其二呢?”

    “方下已秋,即将入冬,趁今冬百姓农闲,召集秦州百姓,在陇西、天水郡界修筑坞堡,既以此来加强武备,同时也可以此来赈济贫民,……明公是知道的,这次襄武之战历时两个月,陇西郡的百姓饱受战火之苦,若无朝廷赈济,日子是要过不下去了的。”

    莘迩问道:“其三呢?”

    “北攻陇山西麓的秦虏诸垒。”

    莘迩说道:“北攻陇山西麓的秦虏诸垒?”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

    莘迩说道:“愿闻其详。”

    “陇山是关中腹地西部的天险阻碍,我军如能把陇山西麓,乃至陇山东麓的秦虏壁垒尽给拔除掉,那么咸阳就在我军的俯瞰之下了。秦虏倘生内乱,我军就可不但沿渭水而进,并可沿泾水而下,加上上郡、朔方之我军,三路进攻咸阳!这是第一个好处。”

    泾水是关中西部的另一条大河,发源於陇山。

    渭水大致呈西、东流向;泾水大致呈西北、东南流向。

    泾、渭两水交汇於咸阳北边。

    莘迩抚髭沉思,想了一会儿,说道:“秦虏在陇山驻兵不少,此其一;陇山险要,此其二,我军恐怕不易攻拔陇山两麓的秦虏壁垒吧?”

    “这就是艾说的第二个好处。”

    “这是第二个好处?”

    唐艾微笑说道:“如能攻下陇山,自然最好,如是不能,或者不易,我军却也能够借此把秦虏的注意力给吸引到陇山去,从而有助於陇西、秦州战后的恢复和休养元气。”

    “千里,你这是以攻为守之策。”

    唐艾摇扇说道:“知艾者,明公也。”

    “好,我这就回州府,把你的这三个建议写入上书,一并呈给大王。”

    听莘迩说到令狐乐,唐艾犹疑片刻,说道:“明公,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没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唐艾说道:“明公,大王此次来金城劳军,艾於旁观之,对明公虽表面礼重,却似内在疏远。”

    “哦?你也看出来了?”

    唐艾愕然,说道:“艾不解明公之意,何谓艾也看出来了?”

    “我拜托你件事。”

    唐艾说道:“明公请讲。”

    “你回去秦州以后,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可把大王与我疏远此事,说与你州中知。”

    唐艾更是愕然,说道:“明公,这是为何?”

    “你想想,想想你就懂了。”

    送走莘迩,唐艾转回后宅,走没两步,蓦然想通,顾首向后,望向莘迩离去的方向,挥羽扇而作笑,说道:“原来如此!”

    ……

    将唐艾的三个建议补充进张龟、高充所写的上书中,莘迩拿着,求见令狐乐。

    在堂上,见到了麴爽、氾丹。

    不知令狐乐几人适才在说些什么,莘迩到堂中时,三人都没再说话。

    感受到氾丹投来的视线火辣辣的,莘迩投目与他对视,氾丹丝毫不作避让。

    莘迩冲他点了点头。

    氾丹高傲地扬起了脸。

    莘迩向令狐乐下揖行礼,先把汇报“孟朗病危”的情报给令狐乐,继而把写成的上书也给了他,静静地等令狐乐先后把之看完,说道:“大王,此数策分是唐艾等人所献,下官以为,俱可用也,不知大王何意?”

    麴爽、氾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一下莘迩,看一下令狐乐。

    令狐乐叫陈不才把这两道文书递给麴爽、氾丹,待其两人看罢,问道:“卿二人意见何如?”

    此次襄武之战,麴爽大失脸面,他有心挣回些分,遂说道:“目前还仅是情报据言,孟朗究竟有无垂危,真相尚不得而知。我定西才经过鏖战,兵卒、士民都急需休养,当此之时,臣以为,似不宜再生事端,不如且缓待之,等消息确实无疑之后,再作议论不迟。”

    氾丹虽然反对莘迩当权,但他性子刚强,实际上是个主战派,不赞同麴爽的表态,大声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管孟朗垂危是不是真的,既然有此情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臣之愚见,预先着手作些准备,总不为错。”

    莘迩朝氾丹投来欣赏的目光。

    氾丹暗哼一声,扭脸一边,心道:“因为这回的襄武之胜,你个莘阿瓜越发气焰熏天!金城将士,居然是只知你阿瓜,不知大王矣!你在定西一日,我定西一日就不能得安!我是必要把你和你的党羽爪牙在我朝中驱逐个干干净净的!我这次只是秉公论事,决非是与你缓和!”

    令狐乐心道:“孟朗若是果然垂危,对我定西乃是大大的好事!说不定,我定西还能趁隙反攻秦虏!氾丹所言不错,预先就此作些准备,总是没错的。……将来反攻,决不能像这次,孤是绝对不会再听母后、张浑他们的劝说,是一定要亲征不可的!”

    做出了决定,令狐乐说道,“将军上书中所议诸策,俱皆上佳,就按此行之!”

    麴爽失落不已。

    ……

    莘迩当天写信两封,遣人赴谷阴,送去给黄荣和羊髦,也是就孟朗病危的这道情报,询问他俩有何相应的针对之策。

    金城到谷阴的驿道,已於此前修缮完毕,来往通信的速度得到了加快。

    六百里地,只过了四天,黄荣、羊髦的回信就送到了金城督府。

    黄荣在回信中提出了三条建议。

    首先,把河州州府从唐兴迁到金城。

    其次,调张道将任西平太守、领护羌校尉。

    再次,仿各州府兵轮番上值谷阴此既成之制,令州郡兵也鹿饭上值谷阴。

    羊髦在回信中也是提出了三条建议。

    分别是:明春开文举;巩固均田;外尊唐室。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