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是在同一个夜晚，前往鄱阳平叛的大军、在葫芦峪惨遭伏击、以致于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进了豫章城。

    *

    一片歌舞升平的刺史府内宅，几名妖娆美艳的女子、正在赵迁翰眼前翩翩起舞。

    “真是艳舞时移节，新歌屡上絃呐…

    …”

    “刺史大人，鄱阳急报！”

    “嗯？”

    ……

    这位欣赏宠妾舞姿而诗兴大发的刺史大人，被一份鄱阳来的急报、从红粉堆中叫了出来。

    由于赵迁翰吩咐过下人，他在内宅的时候轻易不要过来打扰，再加上又是夜晚，他的心里是有点不满的。

    可听了急报的消息后，他身体猛的一摇晃，先前那点恼火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大惊失色和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如何至此啊！”

    因为过度惊讶，他的声音几乎都变调了。

    “回刺史大人，赶回报信的士卒就在外面，您要不要亲……”

    侍从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迁翰一把推开。

    焦急之下，素来讲究风度的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了，一步快过一步的朝外面赶去，到最后干脆小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灯中摇曳的火光这个因素，侍从总感觉刺史大人脸色白的吓人。

    他不敢多嘴，一路快跑着追上了赵迁翰，头前带路来到了刺史府前院的偏厅。

    在这里，赵迁翰看到了满脸灰尘、狼狈至极的百夫长任豪阔。

    因为见过几次赵迁翰，正对着桌上茶点狼吞虎咽的他赶紧囫囵吞下，起身行礼。

    由于动咽得太仓促，任豪阔差点没被点心噎住，剧烈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赵迁翰心知这人定然是饿急了，否则不会如此失态。

    放到平时，他多半会好言安慰，以此收买军心。

    但得知了平叛大军的祸事，他实在是没了那个心情，干脆的问道：

    “葫芦峪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刺史大人，事情是这样……”

    任豪阔从贼人破坏了邗沟桥、又烧了沿岸船只说起；

    包括期间鄱阳城驿使告急、大军抛下辎重、绕路后轻装前进、自己奉命留下看守；

    接着就是几日后，千夫长许威派出的人返回留守点，并带来了葫芦峪的消息。

    当时得知这个惊天噩耗，大骇之下的任豪阔，直接骑了运粮的骡子，跟两名士卒连夜赶了回来，路上还强征了一家小商队的几匹马。

    只可惜，两名同行的士卒身体紧绷到了极致。

    其中一人在路上就暴病而亡，另外一人也因为中暑，进入豫章城后就晕过去了。

    这才出现了任豪阔孤身来到刺史府告急的一幕。

    “除了千夫长许威及其部下外，豫章派出的平叛大军，包括两千骑兵，全军覆没！”

    这个噩耗，如同深夜惊雷，把赵迁翰击的呆立当场。

    那可是一支人数足有八千的军队啊！

    整个江州军的士卒数量，也不过只有两万，外加三千骑兵而已。

    赵迁均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明显是诱敌轻进的计策，居然也会上当！

    还有那崔洪亮，他平日里不是自诩聪明、都傲到天上去了吗，还是崔家族长之子，结果还不是一样中了贼人的阴谋？

    该死！

    都该死！

    一时间，赵迁翰几乎被这个噩耗给气疯了。

    他在州府豫章上任几年，好不容易才在崔家的压力下，打开了一点局面，又逐渐掌握了一部分军力。

    结果就因为一伙反贼，几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然而，要命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

    从最初的大怒稍稍缓过来后，他意识到自己首先要面临的就是崔家的压力。

    崔洪亮到底有没有死？

    任豪阔不知道，被挡在谷外的许威他们也不知道。

    尽管心里恨不得那家伙被烧成灰烬，但赵迁翰知道，如果崔洪亮真的死了，崔家必然会半迁怒、半借题发挥，这对他在江州的统治很不利。

    还有就是，江州军失去了如此多的士卒，还陷进去了三分之二的骑兵，他赵迁翰拿什么去继续平叛？

    …

    平叛大军在葫芦峪遭遇反贼伏击，近乎全灭的消息，震动了整个豫章官场。

    江州军五千士卒外加两千骑兵，被一把大火烧得灰飞烟灭，安南将军赵迁均疑似阵亡，随军监军事崔洪亮生死不知。

    这绝对是魏朝开国以来，平定内乱时遭遇的最大惨败。

    一时间，葫芦峪这个不起眼的山谷，成为了豫章上层人物众所周知的地名。

    白袍义军和鸿帮的强势，也让州府的文武官员和勋贵们、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

    很多人都在猜测，刺史大人会不会再度派兵平叛，而贼军在消灭了平叛大军后，又是否能攻陷鄱阳？

    后者尤其重要。

    无法攻破郡城，贼军就始终只是一伙流寇，成不了气候，更无法威胁到州府。

    可一旦鄱阳被拿下，贼军就会获得海量的资源和人力，更有着兴阳仓这样的粮仓。

    招兵买马之后，贼军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豫章城！

    万幸，赵迁均这家伙总算还没蠢到家。

    让赵迁翰稍稍心安的是，赵迁均在全军入谷之前，派了一支前军先行开路。

    通过任豪阔带来的消息可以确认，这个侥幸躲过了伏击的千夫长许威、发现事情不对后，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直接赶往鄱阳城跟守军汇合。

    那可是一支足有千人的援军！

    贼人虽然奸诈，但毕竟才起兵不久，正面的战力不可能很强，攻城就更不用说了。

    鄱阳有护城河、重型抛石机、床弩等防御手段，现在又多了这股强援，只要守城的将领稳妥些，不轻易出城求战，应该能守得住吧？

    最坏的情况，也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跟杨文登一干心腹连夜商议后，赵迁翰心里有了底。

    他先是派遣大批侦骑，前往鄱阳打探消息；

    然后吩咐建威将军葛斌，从江州军中抽调一批军官和老兵，以此为骨架扩军，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充回原规模的两万人；

    紧接着，他又派了好几批驿使向东面的扬州、南面的湘州、以及北面的豫州和徐州告急。

    其目的是让这四州派兵封锁边境、提高警惕，防止贼人流窜。

    至于说为什么只安排了这三个方向。

    因为若贼军在攻下鄱阳后不东进，而是往西走，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荆州，然后就是大巴山脉，这道天然的屏障，将荆州与更西面的州郡分开，大军难以逾越。

    正是这道天堑的隔绝，导致荆州跟大巴山脉另外一侧的益州明明是邻居，陆路却几乎没有任何大型商队往来，只能走水路。

    西侧的羌人偶尔会袭扰益州，但在这大巴山脉面前也只能止步，让江、荆二州变成了魏国境内绝对的腹地。

    所以，贼军就算攻占了整个江州，也是没办法往西走的，一旦他们被大山挡住，下场就不言而喻了。

    在这三步安排完后，赵迁翰再度派出驿使，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将葫芦峪一战的始末及相关情报，送往国都建康。

    然而，豫章到建康山高水远，就算是六百里加急，单趟至少也得三四日。

    若是算上朝廷中枢做出决议的时间，再把消息传回来，估计要七八日之久，出兵就更不知道何时了。

    得了许威那支队伍增援的鄱阳城，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赵迁翰心里有些没底。

    “刺史大人，司隶大夫崔洪方来了。”

    这时，侍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让赵迁翰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崔洪亮只不过是一个庶子，但这位崔洪方却是当代崔家之主的嫡长子，加上本身又位高权重，此行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快请他到书房稍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