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关进这个冰冷黑暗的地牢之前，艾蕾已经三天没吃任何东西了，加上刚才最后使用了一次火焰魔法撞碎了城墙，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此时她连抬起眼皮都做不到，只能被粗大的铁链死死地锁在地面上，在伤痛中默默地等待着那可以预见的悲惨结局来临。

    她已经见过许多次了，她的同伴们死前的惨状，现在，终于还是轮到她了。

    那些高大的骑士们会被扒光她衣服，用尖锐的小刀刺破她浑身的皮肤让鲜血流满全身，接下来她会被捆在十字架上推上高台，脚下堆满柴薪；当教会的教士对着她虚伪的宣判之后，狂热的人们会叫嚣着烧死她，最后骑士们会点燃她脚下的柴火，把她活生生烧死。

    不过她是火之魔女，火焰是烧不死她的，但没关系，教会的圣书上早就准备好了数百种刑罚，只要受到其中任何一种酷刑加身，其死状之惨，火刑与其比起来简直算得上是优待了。

    总之，教会不会让魔女痛快地死去。

    围观的人们会因为听到她的惨叫而感到愉悦，甚至高兴地欢呼起来。

    她明白的，那些被帝国奴役的人们，会把自己所受的不公全都转移到她们这些被称作“魔女”的女人身上，仿佛魔女对他们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罪大恶极的事情。

    但事实上魔女们根本不会过多停留在有人居住的地方，最多只会游移在边境地带，除了有些伪装地极好的魔女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其余大多数魔女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状态。

    随着流浪的魔女变多，魔女们自发组织了一些互相帮助的团体，比如艾蕾，她就来自一个名叫“火焰魔法团”的组织，顾名思义，这是一个擅长使用火焰的魔女们组成的团体。

    只不过这个团体现在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是这个团体的最后一丝“火苗儿”，但是现在，这丝火苗儿也即将熄灭了。

    在知道生命将在不久终结，艾蕾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早已受够了这些年来担惊受怕的生活，她不想再躲藏在阴沟里，不想再捡别人的残羹剩饭，不想再被人唾弃。

    她也曾想像自己手中的火焰一样光明的存在着，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可惜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在否定她们的存在，现在从这令人胆寒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艾蕾扪心自问，这一生中，她除了杀过几个图谋不轨的强盗和一些狂暴的野兽之外，再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不过教会不会在乎这些的，它们不允许一切能威胁到它们统治的力量存在，其中拥有奇异力量的魔女自然是最大的威胁。

    自从在十岁时控制火焰的天赋被发现之后，艾蕾的父母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她交给了教会，审判的结果自然是处以极刑。

    在火焰烧断了身上的绳子之后，她挣脱了束缚逃了出来，从此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流浪生活，在此期间，她也曾对拥有恶魔的力量而感到羞愧和悔恨；但是这流浪的十年间，她见到太多的魔女被残忍杀害，其中甚至有六七岁的小女孩。

    到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坚定的反教会者，魔女的力量属于她们自己，才不是属于什么魔鬼，如果六七岁的小女孩都是恶魔的话，那宣判她被烧死的人又是什么呢？

    阴冷的监牢中，艾蕾默默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

    城主府里，格雷也正在发愁。

    女仆们点亮餐桌上的蜡烛，照亮了昏暗的房间里桌上精美的食物。

    “西弗斯，如果我想救她，该怎么做？”他把最喜欢吃的鹿肉抬到嘴边又放下，朝着站在阴影中的西弗斯说。

    “我劝您千万不要这样做。”西弗斯十分认真地说。

    “你真的认为魔女是邪恶的？”格雷又问。

    “呃...至少教会是这么说的。”

    格雷突然站起来，“别在扯什么教会了！我问的是你！”

    “我...”西弗斯当然知道那个会啜泣的女孩绝不会是魔鬼，但是要他说出教会是错的，这种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看着西弗斯结巴的样子，格雷冲着他大吼，“你们心里全都明白，为什么都不说出来？”

    “殿下...光我们明白可没什么用，关键是不明白的人比明白的人要多，要是说出‘魔女不是魔鬼’这种反对教会的话，恐怕会遭到帝国的讨伐！”西弗斯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我不管，我要救她。”格雷大袖一挥，走到了窗边，夜晚的冰原城漆黑一片，黑暗十分沉重。

    西弗斯欲言又止，“这......”

    “都退下吧。”

    当房间内陷入了沉默的时候，一个淡漠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是。”

    仆人们看到菲丽希尔进来了，全都颔首默默退了出去，西弗斯推测菲丽希尔应该是来对格雷说教的，让他放弃救下魔女的念头，不由地松了口气，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你不会是来劝我不要救那个魔女的吧？为了防止我伤害到海伯利安家族的利益。”格雷头也不回地说。

    “现在的我和海伯利安家族再没有半分关系，我的名字是菲丽希尔。”菲丽希尔站到他的身边，和他一齐看向窗外。

    “是这样......为什么？”他有些微微诧异地看了菲丽希尔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你不必知道，反正你将来会知道的。”

    格雷知道她有许多秘密，所以也不再多问，“那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

    “与你刚才问的问题相反。”她难得的说话拐了个弯。

    “你也想救那个魔女？”格雷更加诧异了，他虽然感觉菲丽希尔不太喜欢教会，但是没想到会公然想要做出反对教会的事。

    “不错。”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我要她活着”

    “这...”他知道菲丽希尔肯定要做些什么，但是现在问是绝对问不出来的。

    “要知道公然救下魔女可能会让我们成为帝国的敌人。”现在轮到格雷反问刚才的问题了。

    “和教会决裂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冰原城没有教会的人，你可以做得收敛一点。”

    “你有什么计划？”格雷紧盯着她的眼睛。

    “找个死囚替她吧。”

    “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愚蠢的问题。”菲丽希尔像是看白痴般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坐在了还丝毫未动的餐桌上，“希望能在我吃完晚餐之前办完。”

    “呃...对啊，我为什么要让人发现呢？”格雷恍然大悟，朝着门口叫道，“奥黛...”

    ******

    “咣当”

    阴暗的监牢外，一个骑士打开了的铁门，沉重的锁头掉落在地上，惊醒了艾蕾。

    “到了吗......”

    虽然已经在心里幻想过许多次这个场景了，但是在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的眼眶还是红了起来。

    艾蕾躺在地上，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走向自己的是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女骑士吗...看来我可以死得稍微体面一些。”

    等骑士们松开粗大的锁链之后，奥黛尔像是拎小鸡一般提起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的艾蕾，给她套上一个黑色的袍子，然后带着她从列队整齐的骑士中间穿过。

    出了牢房，外面十分黑暗，寒风呼啸着刮过，在几栋房屋背后有一处亮光，看来那里就是她的刑场了。

    只不过这里离那处火光还有些距离，中间还要穿过一段黑黝黝的巷道。

    女骑士的脚步很快，甚至有些脱离了后面的骑士们，再抢先转过一个拐角的之后，艾蕾分明看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套在黑袍里的人正在自己的前面。

    之后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人抛飞了起来，正以为自己要被摔死的时候，又一个女骑士稳稳接住了她，然后把她夹在腋下，趁着夜色朝着那几座高大的建筑物奔去了。

    光着脚踩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的时候，艾蕾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接下来女骑士带着她穿过了许多古朴的走廊，然后将她送进了一间摆满了鲜美食物的房间内。

    在这里，她见到了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以及从未敢企及过的精美食物。

    女仆们扶着站立不稳的艾蕾坐在桌子上的第三席，紧接着把各种鲜嫩的果汁和食物端到了她的面前。

    “这里...是天堂吗......”艾蕾盯着手边散发着奶香的蛋糕，那是她在梦里才幻想过的东西，现在却就摆在眼前。

    突然从刑场转到了宴会，艾蕾有些发蒙。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已经饿得没有拿起刀叉的力气了？”

    格雷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魔女，他对艾蕾十分好奇，对着她不住地打量着。

    这个二十来岁，亚麻色头发的姑娘除了身形有些瘦弱之外，好像和普通姑娘没有什么区别，眼睛里的神采甚至比普通姑娘还要丰富，并且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倒是和身边的菲丽希尔有些相似，不过仔细一比较，却又截然不同。

    艾蕾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腹里的饥饿让她再顾不得许多。

    当她用颤抖的手将一块考嫩的鹿肉放进嘴里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艾蕾边吃边哭，这十年间，她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整天都担惊受怕地东躲西藏，有时候捡到一块又黑又硬的黑面包都能高兴许久，后来稍微长大，加入了火焰魔法团之后，虽然黑面包吃不到了，但是野菜什么的倒是吃了不少。

    原本以为黑面包加上野菜就是最好吃的她，现在终于觉得这个世界上也许有许多还值得留恋的东西。

    艾蕾这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而菲丽希尔和格雷就这么默默地看了半个时辰，可以看出她的确遭受过许多苦难。

    “你叫什么名字？”格雷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空盘子，朝她问道。

    “我叫艾蕾，我吃饱了，你们现在想杀我可不容易了。”恢复了力气的艾蕾底气足了许多。

    “哦？能不能...给我展示一下您的......魔法？”虽然已经看到过了，但他还是想靠近观察一番。

    “你们不怕我吗？”艾蕾眨了眨眼睛，在她的印象中，普通人见到会放出火焰的魔女，多半会吓得惊慌失措，不过眼前的两人显然一个比一个淡定。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一个小姑娘？”格雷觉得自己要是把前世的见闻说出来，就要把这个姑娘吓得乱窜。

    “轰”

    “好吧。”没有感受到恶意的艾蕾抬起手，一个巨大的火球出现在了餐桌上空，整个房间内的温度都猛然上升，然后随着她手掌收拢，火球又消失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们此刻的善意，”艾蕾朝着格雷和菲丽希尔微微颔首，她曾见过不排斥魔女的人，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被教会杀死了，她不想连累这些人，“告辞。”

    说完，她想要转身离去。

    “哎...别走......”格雷好像现在才从火球的震撼中醒过来，连忙朝着艾蕾喊道。

    “领主大人，您还有什么事？”艾蕾手掌中暗暗聚起火焰。

    “咳咳，我是想说.....你有没有兴趣...留下来？”

    “留下来？您想要干什么？”艾蕾心中暗自嘀咕，这个男人救下她果然没安好心。

    “当然是帮我做事啦！我可有许多计划需要你的能力呢！”

    看着艾蕾继续皱眉，一直沉默的菲丽希尔站了起来，“你先出去，我和她说。”

    “哦。”工具人格雷立马退了出去。

    两人的谈话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当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艾蕾竟然满脸的笑容，跟着女仆乖乖去了后院。

    “你是怎么做到的？”格雷虽然也有信心让她留下来，但是绝对做不到让她如此高高兴兴地留下。

    “我许诺她以后每天都能吃那么好，她就留下了，”抛下一句话，菲丽希尔又朝着自己的地盘去了，走到尽头的时候转过头来叮嘱了一句，“希望你能使用好她的能力。”

    格雷耸耸肩，“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