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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乙字卷 朝露待日晞 癸字卷 第二百一十二节 公私兼顾,名正言顺

    冯紫英有些烦躁,自诩算无遗策,居然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就算是段喜鹏他们要负主要责任,但是自己难道没有问题?

    就没想过他们南下会遭遇各种情报的干扰进而导致误判?

    段喜鹏和冯金昌他们不是自己,在情报没有落实之前,不可能像自己那样就能遽下决断,争取时间,这稍加耽搁,通过这段路程的机会就失去了,这个时候再走就要承担更大风险了。

    而且冯紫英可以肯定,段喜鹏和冯金昌他们肯定也受到了薛宝琴和邢岫烟她们的态度影响,否则不会这个时候还在南下。

    远在山西境内,而且按照一行人南下的速度,那不是正好赶上就在闻喜到解州之间这段路上,而且在安邑与解州之间可能性最大。

    可这一段路却是乱军必来之地,一个司盐城就足以让所有乱军欲得之而后快,盐和盐课银子,数量有多少不得而知,但是陕西和河东都转运盐使司衙门所在地,紧挨着盐池,两省的盐和盐课银子也都汇聚在这里,而且还没有多少卫军守卫,不来这里却去何处?

    换了自己是乱军首领,也肯定首选这里,相比之下安邑、闻喜和解州这些城池反而可以放一放,反正也跑不掉。

    “你说段喜鹏他们可知道猗氏已经沦陷,乱军可能正在向安邑进发呢?”冯紫英悠悠地问了一句。

    “大人,恐怕就算是知晓,只怕那个时候也躲闪不及了,弄不好就是迎头碰上。”汪文言实事求是地说:“这种事情只有往最糟糕的局面去想,不能抱侥幸之心。”

    “是啊,哪怕只有些许风险,我也不敢承受啊。”

    冯紫英很清楚,抛开自己和宝琴、妙玉以及岫烟的感情不说,单单是巡抚妾室这个名头,若是落入乱军手中,只怕就要成为一桩无法向世人交待的“丑闻”,无论是冯紫英还是朝廷恐怕都难以接受这种情形发生。

    “大人,既是如此,那就必须要派兵去救了。”汪文言在看完信之后,就已经在思考对策了,“越快越好,避免出现最糟糕的情形。”

    “唔,派兵,派谁?摧城营,还是邱子雄的人马?”冯紫英沉吟着道:“怕是时间来不及了。”

    “不是,那边肯定来不及,只有潼关卫赵千山的人马,立即从风陵渡渡河,沿着蒲州向安邑、闻喜进发,同时让李桂保他们也先期过去,确保几位姨娘的安全。”

    汪文言的话让冯紫英略微意动,他也想过,但是理由呢?

    潼关卫的守军可不简单,虽然是卫军,但是其地位已经赶得上边军了,这是扼山西、河南入陕的咽喉守军,突然渡河入晋,理由是什么?就因为救你冯紫英的爱妾?那御史还不得把自己给弹劾死?

    “文言,且不说赵千山是否会答应出兵,就算是他愿意,但是也得给对方足够理由,否则我和他都要被弹劾,我也就罢了,御史那里我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但赵千山可过不了关。”冯紫英一字一句地道:“得有充分理由才行。”

    “呵呵,大人这还不简单?”汪文言却是胸有成竹:“蒲州有大仓,储粮万石,安邑有司盐城,山陕两省的仓盐和盐课银子甚巨,皆不容有失,何况朝廷不也有信来让大人要严密关注西安府东部形势,防止陕西乱军冲击晋南局面进而不可收拾么?这不就是让大人可以便宜行事的意思么?”

    朝廷来往文书,都是过了汪文言的眼的,每一字每一句他也记得很清楚。

    这是兵部来信,如何理解,那就说辞太多了,堂而皇之就可以把这个理由用上。

    防止乱军夺取仓粮、仓盐和盐课银子,进而坐大,陕西这边未雨绸缪,先发制人,难道还有错?

    冯紫英眼睛一亮,果然是妙招,好主意!

    但他随即又问道:“可潼关卫只有一营兵,一旦出征,无人镇守潼关卫了,万一被澄城、郃阳一线乱军所乘,这又如何解?”

    “可以暂时命令潼关卫留一部,另外让都司谢大人命令西安诸卫派出军队增援潼关,索性就打着要干预晋南的旗号,谁也说不上个什么来,至于说到了潼关之后如何行动,那可以再议。”汪文言轻描澹写地道。

    西安府驻扎有四卫军,西安前卫、西安后卫、西安左卫、西安右卫,加上凤翔府的凤翔所,与潼关卫,一共五卫一所,共同守御整个关中平原。

    不过西安四卫长期驻扎在西安城中养尊处优,类似于京师城中的京营,其战斗力堪忧,远不及潼关卫,也不及凤翔所的卫军,拉出来吓唬吓唬人可以,但要说真正上阵打仗,谢震业都不敢提,冯紫英和汪文言也是心知肚明。

    “文言,你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要让西安四卫出兵去平乱,那可真的有些难为人了,谢震业怕是指挥不动啊。”冯紫英有些无奈地苦笑。

    在谢震业来吴堡城向自己主动汇报时就提到了西安四卫,一说就是咬牙切齿,只说这帮废物徒耗钱粮,早就该裁撤,三边四镇需要补充兵员时,首先就排除西安四卫,坚决不要。

    “这四卫的参将游击守备千总什么的,都是勋贵子弟,要不就是和布政使司与按察使司中的要员有些瓜葛的,谢震业指挥不动,但是大人也指挥不动?”汪文言笑了笑。

    “其实谢震业也不是指挥不动,他不过是不愿意得罪这些人罢了。不过对大人来说,我倒是觉得这正好是一个机会,趁机整饬西安四卫,真要不长眼不听话的,大人可以趁势裁撤和处置,至于说勋贵,大人,西安这边的人不清楚也就罢了,可大人难道还不清楚?朝廷早就对这些所谓从龙家族腻歪透了,义忠亲王不就是这些从龙家族在支持么?这边有没有?还有承宣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里的人,也可以好好清理清理,查一查,龙禁尉肯定乐于为大人效劳提供消息,……”

    冯紫英笑了起来,汪文言果然是个中老手,轻而易举地就想出了对策,“那你觉得这西安四卫中……”

    “大人也别把这些打仗是废物但做官却都是人精的人想得太简单,谢大人只要把态度拿硬一些,自然就有人会明白过来,不明白也能联想到一些,总还是有人会来抱大人的粗腿的,这一点大人尽管放心,难道谢大人在西安四卫里边就没有一点儿人脉?我反正不信。”汪文言笑吟吟地道。

    冯紫英心中暗叹,汪文言倒是一眼把谢震业给看穿了。

    谢震业这厮或许做事不行,但是做官却是在行,对上揣摩上意,对下安插人手,都还是有些手腕的,这么急吼吼地撺掇自己要对西安四卫动手,不就是想裁撤了军将,好安插他自己的人么?

    现在自己若是流露此意,只怕谢震业更是心花怒放,巴不得立即就动手呢。

    “不过,潼关卫赵千山那里,文言,怕是还要去专门说一说的,我和此人不熟,……”冯紫英摩挲着下颌。

    “呵呵,此事包在文言身上,文言待会儿就出发,大人写两封信一封去给谢大人,一封文言带着,若是赵千山不明时务,文言再出示,必会给大人带回一个好结果。”汪文言笑着道:“不过我猜想啊,只怕赵千山会比我们想象的更识时务。”

    汪文言敢说这话,自然也是有所依仗的。

    通过这半年多他到陕西之后的调查了解,赵千山别看桀骜狡狯,便是谢震业似乎都拿他没办法,但实际上却是小顶大顺,小事情彰显性格,大事情却从不含湖,要不谢震业还真能容得下他?早还找各种由头来拾掇他了。

    而且汪文言也看得出来,这赵千山也是一门心思想要攀附上爬的,现在给他这样一个能够结交巡抚大人的机会,他岂会抓不住?那也太小瞧在下边挣扎谋生的官员们的政治智慧了。

    “那就有劳你了,这一趟下去三百多里地,你自己路上也要小心,多带两个人,……”冯紫英也不留汪文言。

    正事要紧,这一趟下去,正如汪文言所言,还不仅仅是接应宝琴她们,顺带也要让陕西卫军东出去看一看河东那边的局面。

    现在光是通过各种渠道的消息回来,但始终没能掌握一个全面系统的情况,汪文言亲自去走一遭,当然能够更客观详尽的评估晋南那边的局面。

    冯紫英有一种感觉,陕西这边的局面也许自己会比想象的更快平定下来,但是这河东那边的局势却可能比所有人预料的更为麻烦棘手,甚至可能还要和其他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件联系起来。

    自己这陕西之行任务如果能够顺利完成,可别到最后又要拖入到山西的烂摊子中去,那可就真的是成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

    但愿自己的这份预感别成真,冯紫英只能这样祈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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