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的时候，妈妈就告诉她，父亲已经死去。

    父亲是怎么死的，少女已经不记得了。

    正如现在，她对母亲的容颜，也逐渐模糊，依稀只记得零零散散的回忆，以及母亲大人反复说过的，要她一定要记住的话。

    除此之外，对母亲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母亲失去的时候，是几岁来着？

    不清楚。

    在最初的难过，不接受，到慢慢学会收藏心事，逐渐坚强，少女很快完成了这个过程。

    因为母亲大人临死前告诉她，要扛起这个家。

    扛起这个家？

    那时年少懵懂的她，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抗起。

    “你是他们的大姐头，要坚强哦。”

    嗯，我是坚强的大姐头。

    少女，如是想。

    尽管那时候她并不懂，什么是大姐头，什么叫做坚强，为什么坚强的，一定是大姐头。

    “赤哥，赤哥，我要怎么才能扛起这个家呢？”

    “你还小，这些事情，让我们来做吧。”

    少女不肯。

    “大概，就是有吃的，有住的，家人不被人欺负吧？”

    虽然是用的不肯定的语气，但是少女，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因为妈妈当初，也是这么做的。

    要有吃的，有住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家人被人欺负！

    少女暗下决心。

    那时的少女还很年轻，不知道衣食住行简单的四个字，意味着怎么样的压力。

    特别，是在他们的世界而言。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有吃的，只要不低眉，就不会被人瞧不起。

    少女没想过，就算她想要努力，却会连努力的机会，都无法获得。

    “我虽然很小，但是我很有力气的！你看，这么大的石头，我都、能……搬起、来。”

    “我可以学的！我很聪明的，很快就能学会，真的！”

    “我试试，让我试试，我可以的！”

    “捕鱼？我可以……我会，我会的！”

    “真的可以吗？”

    “是的！”

    然后。

    少女差点淹死。

    幸好，那是几位善良的妖怪。

    在那之后，少女消沉了好几天。

    直面死亡的恐惧，让她精神几乎崩溃。

    直到，直到。

    那几个比她年幼两三岁的弟弟，喊，他们好饿了。

    啊，饿了？那不行，要赶紧弄点吃的。

    可是，家里的粮食，并不多。

    他们家虽然有些地，能种点食物，但是根本等不及粮食成熟，就算到了收获日，那也不够他们家吃多久。

    “你是他们的大姐头哦。”

    嗯，我要坚强。

    于是少女，不再消沉。

    “我可以要很少很少的钱，请务必让我试试！”

    于是，少女顺利获得了一份工作。

    一个月后，老板给她结算工钱。

    “这，是不是给错了？”

    “不是你说的，只要一点钱就够了吗？不满意的话，你以后就别来了。”

    “可是，可是，当初说好的，比当初说好的，少了好多好多，这点钱的话，这点钱的话……”

    啪。

    少女挨了一个巴掌。

    “能不能，多给我……”

    少女，又挨了一个巴掌。

    她仍然不甘心，不想放弃。

    因为，因为那点钱，连她一个礼拜的食物，都买不起。

    更别说，还有弟弟们。

    那天，她被打得很惨。

    为什么我是大姐头，大哥不能做大姐头？

    妈妈，做大姐头，好痛啊。

    我好害怕。

    我能不能不做大姐头了……

    当晚大哥回来后，找那老板理论。

    最初，他知道少女找到工作时，还为她高兴，同时也为自己的无能难过。

    知道少女被欺骗后，他很愤怒。

    然后，他差点被打死。

    一瞬间少女哭得很伤心，可是，伤心又能怎么样呢？

    少女更多的，是愤怒，是不甘心。

    她明明努力地工作了，明明靠双手去赚钱，不去骗，不去抢，为什么还会被人欺负？

    强烈的情感，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脑海中，只有反复的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少女冲上去跟那个妖怪拼命。

    然后，少女的脖子，被残忍地拧断。

    她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死亡。

    虽然对方受伤不轻，但也不是年幼的她能对付的。

    幸好，她遗传的血脉，哪怕不断变弱，也有着三条命。

    马上她就复活了，顺带的她的伤势立刻修复，并且在短暂时间内，爆发出远超她当时水准的实力，将那个妖怪反杀。

    “大姐头，为什么赤哥流了那么多血？他会不会死啊？会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再也见不到了……”

    年长的那个弟弟问，其他几位弟弟，则不太懂事，尚且年幼。

    是的，几位弟弟的父母，继她失去母亲后，也慢慢的，都不在了。

    “啊，不会的，不会死的，幸好，赤哥皮肤本来就是红色，那坏妖怪状态很差，没看清他的伤势，以为他已经流了很多很多血，赤哥不会死的，放心吧太郎。”

    “那，大姐头，那个坏妖怪，会不会找咱们报复啊？”

    “放心吧太郎，坏妖怪死了，放心吧，太郎……”

    少女，强忍着泪水，说道。

    是的，坏妖怪死了。

    她也死了一次。

    好可怕，好可怕。

    死亡，好痛苦好可怕啊妈妈。

    但是，但是，她不能哭。

    忍着眼泪，给大哥上完药后，少女哭了一夜。

    差点，似乎就要被太郎他们发现。

    那一夜后，少女明白，为什么妈妈说，她是大姐头，不是赤哥是大姐头了。

    他们一家，只能由他们能做老大。

    因为，做老大的啊，就是打架永远都要冲第一的。

    别人被杀就会死，但是他们不会啊。

    他们能复活的，所以，只能由他们一家子的，来做老大。

    “赤哥被杀一次就会死，我还能再死一次。”

    很痛苦，很崩溃，但是，她必须是那个大姐头。

    必须是，最坚强的那个。

    必须是，打架要冲在第一的那个。

    不然，不然……

    “大姐头，我饿了。”

    “呜呜呜，他们又抢走大姐头你给我的面包。”

    “星里，昨天来找事的那妖怪，被我打怕了，哈哈哈！这次我打赢了……呕，可恶，我不是在吐血，这是那妖怪的血，没错……”

    不然，大哥，弟弟他们，怎么办呢？

    对吧。

    “星里，加油，你是最坚强的那个！”

    少女给自己鼓气。

    那年，她六岁。

    那年，她才明白，为什么一个家，是要“扛起”。

    既然老实换来的只有欺凌，那么……

    “哇，快跑啊，那个女疯子又来了！”

    “可恶啊，她疯的吗？”

    “瞧你们这怂样，看我的……她脑子有问题吗？怎么动不动就跟人拼命！？”

    “傻子！你不知道吗，秋月一家啊，听说她有三条命，所以不怕啊。”

    “我们死了就死了，她死了还能复活啊。”

    魍魉之间的底层区域，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开始流传开来。

    有的妖怪闻言嗤之以鼻，认为那是被幼年妖怪打跑的，故意编造的谎言，有妖怪笑笑，唯有接触过少女的，才知道那是真的疯狂。

    当然，更多的妖怪，完全不当一回事。

    “艹，一个小毛妖怪，这么嚣张？”

    三条命？

    那我就杀你三次！

    少女差点被杀死，幸好大哥来得及时。

    也幸好，在目睹少女第一次死亡后，那红皮肤的大哥，受到的刺激过大，开始开窍，实力有所提升。

    尽管如此，他的种族还是太弱小了啊，有进步，又怎样呢？

    他们依然是在底层区域挣扎的一员。

    打架，拼命，成为了少女的日常。

    疯子，傻子，脑子有问题。

    这些都是，其他妖怪口中，少女的代名词。

    “大哥，让我来吧。”

    除此之外，少女这段时间，还开始学习做别的事，比如针线。

    其实，她开始也不是那么的灵活，根本不懂。

    但是，在手指被扎伤过许多次，流了许多的血后，她掌握了这一门技能。

    那一天，少女开心地笑了。

    因为啊，弟弟他们，总算不用穿着太破烂的衣服，被人笑话太惨。

    虽然，还是会笑话。

    但是，只要我会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努力，那么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不知道何时，少女开始接触到人类世界的文化。

    “暴风雨，总有一天会停，吗……”

    书里，是这么说的。

    暴风雨之后，会有很漂亮的彩虹，好日子一定会到来。

    少女还学会了炒菜，学会了如何省吃俭用，学会了好多好多。

    生活仍然艰苦，也的确慢慢变好。

    在最初的，有一顿没一顿，慢慢地，他们都能勉强吃饱肚子。

    太郎，次郎，他们比以前成长不了不少，可以逐渐帮上点忙。

    尽管他们，还是很让少女操心，很调皮，老是惹事、闯祸，闹得少女很不愉快。

    很苦很累，但日子的确在慢慢变好。

    少女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多。

    特别是，黄次郎的嗅觉灵敏，被无意中发现后，给了少女很大惊喜。

    很多时候，次郎的鼻子能派上不少用场，能找回丢失、被不开眼妖怪偷窃的东西，能追踪敌人。

    有一天。

    这个弟弟如往日，帮少女追击妖怪。

    但是，让他们都想不到的是，那名妖怪会在暗中有帮手，就等他们追过去。

    少女的心脏，被贯穿了。

    那是她第二次死亡。

    大哥以为，少女会像上次那样，痛苦，崩溃，但是出乎他意料，少女没有。

    平静地将敌人杀死，然后将受伤晕倒的弟弟带回家，平静地包扎伤口，敷药。

    平静得，让大哥心里害怕。

    “因为死过一次了，所以这次不怎么害怕。”

    当大哥问时，少女如此答。

    “嗯，是的，习惯了。”

    少女点头。

    “真的没事。”

    看到少女轻松的模样，大哥信了。

    怜惜，心疼，也对少女的坚强，感到佩服。

    那年，少女八岁。

    后来，因为长辈留下的关系，再加上大哥付出的努力，两人都获得了人类世界的居住资格。

    日子，真的慢慢变好了。

    读书读得好，就能得到老师表扬，考试考得好，竟然会有奖励。

    这些，对少女来说，都是梦幻一般的日子。

    协会那边，还提供合法的打工。

    不用担心劳动成果被抢，不用担心被欺负。

    真的真的，很不可思议。

    只是，虽然在人类世界的日子很和平，但是魍魉之间那边，仍然有一群弟弟需要她操心，因为他们没居住资格。

    白天读书，兼职，晚上打架，是少女的日常。

    在学校很美好不假，遗憾的是，少女发现自己，没办法融入到集体里。

    格格不入。

    似乎，不，不是似乎。

    她本不属于那里。

    老师有找过她谈话很多次。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鲜血的记忆，已经深入骨髓。

    吃的，住的，自己和家人不能被人欺负。

    是少女心中的信仰，除此之外，其他的，她都不懂。

    真的不懂。

    尝试无果，每一任老师，都放弃了对少女的教育。

    就当，没有那个学生吧。

    尽管，少女对每一位老师，都十分敬重。

    可哪个老师，会喜欢一个脾气不好，跟同学相处不来的坏孩子呢？

    “你的父母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我爸妈都很好！”

    少女倔强道，说出一句，老师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然后，让家长过来。

    来的自然是大哥。

    “老师您好，我是她爸爸，对不……”

    “我爸妈都很好！”

    少女再次道。

    “不是他们的错！”

    “不用对不起！”

    在大哥无奈，老师不悦的目光下，少女仍然没有悔改。

    时间，就这样过去好久好久。

    一晃，来到那天入学典礼。

    从相遇那位少年，先是因为对方打晕了大哥，所以敌视，想报仇，再到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一幅幅画面，在少女脑海中，快速闪过。

    “他果然是神谷那家伙啊。”

    秋月星里双手抱膝，坐在屋顶上，感受微风吹拂，有几分秋日的凉意。

    脸上的泪水，早已擦干。

    加油啊，秋月星里，虽然很多事没有人教过你，但是你不都学会了吗？

    所以，我自己没能学会，那是懦弱的借口。

    你可是无敌的大姐头！

    秋月星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振作起来。

    “混蛋，居然害我在次郎他们面前这么丢脸，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回来的！”

    秋月星里用鼻音哼了一声。

    她一直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