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可怕……”福克纳V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脑袋，低声说道：“这到底是谁的回忆？是武祖的？是图灵的？还是王上的？”

    “三种视角应该都有。”福克纳V说道：“这份教材本来是王上提供的。武祖被处刑的时候，万机之父将他的量子存储器分发给诸王，当做权力的印章。这一份记忆，或许是王上亲自从自己的那一份存储器中提取出来的，可能掺杂了自己的记忆。当然，它也有可能是从那个庞大的记忆迷宫之中下载的。”

    “太可怕了。”福克纳V忍不住发抖。他抱住自己的脑袋，说道：“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时代。我能够透过武祖或者图灵的思维触及到一点点。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那么紧密。周围的人……所有人类……仿佛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这个巨大整体在以你的家庭……还有熟悉的人为触手，将重重限制固化在人的精神之上……”

    “不，不只是活着的人。死去的人依旧盘桓在活人的头脑之中，加入这种禁锢。”

    “人类是怎样忍受那样的过去呢……”

    “但更可怕的是武祖本人。”

    “武祖本人所拥有的才能，使得他很轻易的就感受到了束缚。他心中晓得自己可以恣意的活着，但是却能够笑着吞下压在他身上的东西……他吞吃着来自死人与活人的压力，将之转化为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

    “身为一个科研骑士，武祖自身也拥有对真理的崇高追求。但是对于那个时代的武祖来说，他为了达成自身的另一个理想，就连‘对真理的崇高信仰’都可以作为面具——他明明厌恶这种面具，却可以让自己完成完美的扮演。”

    “再加上……他似乎在有意识的磨练自己‘说服他人’的能力。”

    福克纳V好似发泄一般的说了一大通，甚至上半身还在不断小幅度立直又弓下——这是程序判定他的情绪处于大幅度波动之下，所以自动模拟“深呼吸”的状态，安抚他的神经系统。

    “说服别人的能力啊……”菲赫尔特仰起头，“确实是这样的。第九武神就是他这一个侧面的强化版。第七武神汇聚大军，几乎榨干了整个江湖的力量。第八武神神功未成就被王上击杀，世人对‘向山’的敬仰再度淡薄。在这种极端不利的状况之下，第九武神甚至可以啸聚于深空、荒野，在整个江湖元气未复的时代组织起杀上御座的力量。”

    那可真是恐怖的力量。第九武神或许在“表演艺术”上已经达到了“超乎技”的水准。他只需要在网络上宣讲自己的主张，就能汇聚到切实的力量。甚至中层军官也有主动联系侠客的记录。

    “督战官机制”这种东西也是在那个时候普及起来的。

    福克纳V点了点头，叹息：“第九武神啊……但是他还是被击败了，甚至被做成了展示品……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力量了吧、”

    菲赫尔特意味深长的问道：“那么，游骑兵福克纳V，你认为这对人类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福克纳V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好事吧？”

    菲赫尔特点了点头。这才是正常现象。武祖具有“说服他人”的记忆。自身的经历，是代入他自己的视角，说服力只会成倍的增加。而庇护者们又废止了一切信仰，所以在面对他的记忆，有动摇才是正常的。

    如果这个时候福克纳V斩钉截铁的否定了武祖的理念，那菲赫尔特反而需要将他登记上不忠诚嫌疑的名单了。

    但是没关系的。

    庇护者们是真正的物质主义者。他们认定，冰冷的现实是可以击碎一切狂热幻梦的。

    现在有些许动摇的卫士，未来在面对武神的时候，才更能守住自己的心神。

    这就是对武神特别行动部队的使命。

    对武神特别行动部队是第四武神之后，由阿耆尼王贾库布·哈特曼所组件的一支机动力量。它从各地的追命游骑之中抽取出最精锐的部分，与内部教育系统中最优秀的子弟一起接受特殊训练。这支部队最大的使命，就是寻找武神，甄别武神。

    只不过，第九武神之后，这一支机动力量便开始缩编了。第十、第十一武神的行动，让这支部队减员许多。而阿耆尼王现在却不再热衷于这支部队，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武神特别行动部队都是没有满员的。

    一直到三年之前。

    三年前，阿耆尼王的弟子C·希瓦吉-、GA-R03、风猇IV三人带领王上的直隶游骑兵前往地下，寻找有可能存在的第八武神线索。

    然后，一行人在行动当天失联。

    阿耆尼王的第二支行动小队在十个小时之后赶到了现场。但是那一个钻地龙社区已经空了。那些钻地龙在离开的时候，大肆使用炸药，炸塌了很多地带，大部分证据都没有留下。阿耆尼王甚至无法还原出当时的状况。

    而这个区域又是第八武神遗产最有可能留存的地方。

    “第八武神的遗产”可能已经被夺走了。

    阿耆尼王不知道第八武神的遗产有什么、又落入了谁的手中。但是第八武神让他看到了内功的另一种可能性。那种可能性太可怕了，他不允许恐怖分子涉足这个领域。

    阿耆尼王于是开始扩编这一支小队。

    菲赫尔特是已经见证过武神八度败北的老人了。在他的生涯里，武神败北次也未曾响应。这就是“可以放心”的代名词。所以阿耆尼王让他成为了这支特别行动部队的教官。

    嗯，顺带一提，这支小队原本的教官在追踪第十一武神的过程当中被宰了。

    而这一支特别行动小队，也是被允许可以研究武祖记忆的群体。

    当然，他们也只能阅读一部分片段。那些片段多是阿耆尼王也筛选的。

    另外，这些家伙在阅读武祖记忆的时候，被禁止使用还丹酶。而他们修炼内功的进度也会被严格控制。

    也确实有过小队成员想要在研究武祖记忆时使用还丹酶，让自己成为武祖灵魂火花重燃的载体。但是这种叛徒当场就会被处决掉。

    菲赫尔特对福克纳V的进度很满意。他说道：“好了，你可以休息了。今天你可以无限制的使用计算资源。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福克纳V低着头，呢喃道：“菲赫尔特阁下……武神真的又要重临了吗？”

    菲赫尔特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福克纳V低声说道。

    他似乎在劝自己坚定信念。

    ——迷惘，但是仍旧希望自己可以作为文明庇护者。

    菲赫尔特思考片刻，为福克纳V的电子档案修改上几笔。

    他同时在面对数百名成员。

    其实，大部分对话都是由AI完成的。他只需要用大脑生成一股模糊的参数，将之发送出去，AI就会组织文本，完成对话。这让他可以同时与数百人进行不同的对话。

    不过这也到极限了。他的内功还支撑不了更细致的操作。

    据说意识与计算机融合更深的高手，甚至可以与万人进行这种程度的交流。

    不过，这意义其实不大。如果不是“单独评估个人可信程度”一定要有人参与其中，那么程序就可以完成这一切。

    内功高手多半不追求这种技巧。

    在完成了今日的评估工作之后，菲赫尔特将思维落入到一具具有近似肉体感觉的备用义体里。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甚至也完美模拟出了衰老男人的一种无力感。

    据说衰老也是绅士的一种浪漫。菲赫尔特深以为然。

    他觉得只有在这一具身体里，他的精神才能觉得圆融——他的心似乎很适应这种无力与衰老的感觉。

    然后，菲赫尔特的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天真的小家伙们啊……”

    过去的时代，人时时刻刻感受到名为“社会”的恐怖重力。人仿佛只是前行就会被自己压垮。

    但是在这个时代，人就可以舒服的活着了吗？

    旧世代那种无形、暧昧的重压确实是消失了。但是……

    ——在他们心中，“诸王”真的高洁啊……

    六龙教的铁心法王甚至用两只手压住自己的嘴，压抑的大笑。

    ——这种时时刻刻存在的生命的威胁……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且那些小孩子们，基本上都是可以无限使用计算资源来满足自己各种感官欲望的家伙。他们去看旧时代，自会觉得这里也不便，那里也不便。他们会本能的忽视掉旧时代客观存在的“人的幸福感”。

    他们可以利用资源，得到感官的满足与快乐。没有这种快乐的时代，在他们看来就是缺失的。

    这也是真性人格覆面的武神，为什么都于底层迸发的原因。

    一旦旧时代的“幸福”越过了历史的迷雾，落入碌碌的灵魂之中，反抗的烈焰就会自动燃起。

    ——每天与这些人相处，感觉精神都会出问题啊……

    铁心法王笑着的同时，不由得想到三年之前失去踪影的那位“疑似武神之人”。

    他现在在哪？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