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院长认识马主任已有二十年。二十年前，五年资的林同安来市立医院进修，其带教老师便是马主任。那一年的进修生涯，林同安可是没少挨马主任的骂，以至于到了今天，林院长见到了马主任，两条小腿肚子还会不自觉地抽筋打转。

    十一点钟差五分，马主任终于下了台，来到了休息室。林院长慌忙起身，立刻敬烟。

    马主任看了林院长一眼，却不接烟，而是径直来到杨兮面前，道：“来支三个五。”

    在旁人看来，这无非是马主任力挺杨兮的一种表现，整个普外科，除了少数不抽烟的，比如秦格伟凌冉等人，剩下的烟民们，没有人能看得上外烟。但杨兮明白，马主任是真心喜欢上了三个五的这种独特味道，醇且刚，这一点，他和马主任爷俩有着相同的认知。

    林院长并没有因为马主任的冷落而坏了心情，以他对马主任的了解，这正是马主任没把他当做外人的表现，不接烟又能怎么着？不还剩了个倒水的献殷勤机会么。

    抢在连向东之前，林院长接了杯矿泉水，端到了马主任的面前。这一次，总算是做对了，马主任笑眯眯地接下了水杯。

    “林院长这次来是打算请我们小杨医生去做手术吗？”马主任接了杨兮的烟，再就着杨兮送上来的火点上了，美美地抽上了一口，同时跟林院长开起了玩笑：“我可要把丑化说在前面，杨兮的水平不比那些主任差，你林院长可要心中有数。”

    林院长赔笑道：“没有没有，小林子这次来，是专程来看望马老师的。”

    马主任斜了林院长一眼，冷哼道：“有空着手来看病人的吗？”

    林院长讪讪笑道：“当然不能空着手来咯，小林子给马老师带了一后备箱的土特产。”

    马主任拍着身旁杨兮的腿，乐道：“跟医院门口的小卖部联系联系，把林院长送来的土特产全卖喽，卖来的钱，咱中午请林院长吃饭。”

    杨兮应了声：“好咧！”起身作势要走。

    林院长赶紧拦下了，赔笑道：“马老师这是在批评我呢……那什么，中午我来安排。”

    马主任笑着摆了摆手，道：“你有这个心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出去吃就免了，在我们医院食堂将就将就吧，杨兮下午还有台乳腺癌手术……”正说着，高勇也进来了，马主任看了眼高勇，沉吟了一下，接道：“下午这台手术还是由杨兮来主刀，高老大，你做一助，我上台看看就行。”

    高勇早已看过杨兮主刀乳腺癌切除术的视频，虽然有些想不通，但也服气得很，再加上高勇本来就是个我兄弟牛逼就等于我牛逼的江湖个性，因而对杨兮并没有多少嫉妒心。又因为那杨兮对马主任是一口一个师爷爷叫的亲切，高勇听到了，不免也觉得很是温暖。马主任算是他高勇的师父，而杨兮如此称呼，就等于把他高勇看做了师父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不正是做师父的毕生追求嘛！

    “我没问题。”高勇接过林院长递来的烟，点了火，随后道：“就是您别太辛苦了，您能坐在手术间里给我俩吃上个定心丸就足够了。”

    马主任没搭话，而是起身，伸了个懒腰，再走过去拍了下林院长的肩，道：“我先回科了，小林呐，你是不是该去把那一后备箱土特产拿过来了呢？”招呼完林院长之后，马主任再转身对大伙道：“中午都去食堂三楼，杨兮请客。”

    杨兮不由一愣，眨了眨眼，窝靠，这姜果然是老的辣，单就这坑人的招数……足够小爷再学上个年把两年的。

    当然，有林院长在，自然没有杨兮掏钱付账的机会。不过，林院长也没抢到付账的机会，因为，在食堂三楼，马主任可以刷脸记账。

    张耀并没有去食堂三楼陪马主任吃饭，手术结束后，他找了个借口先回科室了，其后便不见了人影。对他来说，马主任很重要，但比马主任更为重要的是接下来自己的归属问题。这一点，他和冯虎想到了一起，留下来跟着高主任去创建乳腺外科，对自己的前途恐怕是弊大于利。

    尤其是今天这两台腹腔镜手术对他的刺激，更使得他坚定了这种信念。乳腺专科注定了是个小科，病种单一，对年轻医生的成长极为不利，再加上有了杨兮这么一号人物，张耀已然能够看清了自己的未来。

    因而，下台之后，他没有耽搁，回到了科里，立刻联络了冯虎。前天晚上跟凌冉吃了个晚饭，饭桌上，凌冉代表秦主任向他俩表示了欢迎，但他俩还有些犹豫，但现在看来，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早一步回到科里的冯虎想的要比张耀多了一些。多出来的这一些便是他潜意识中的那个念头，杨兮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个江浦均式的天才型外科医生。这种人，天注定不会平庸，等着他的无非就两种结局，一是上天，二是入地。

    然而时代不同，江浦均江主任所处的那个年代尚且单纯，创下一番伟业来的概率要远大于被人打入地狱，但现如今的社会，利字当头，义字靠边，任他如何天才，若是没有背景没有贵人提携，莫说在体制内创下一番伟业，恐怕稍有篡位之心，便会被他人联手打入地狱。

    那杨兮有背景么？有贵人提携吗？

    无非就是马主任和高主任而已。而马主任，未来江湖中还能留下他多少传说都很难说，还能护得住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天才么？至于高勇，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全，更不要说护卫杨兮前行了。

    因而，冯虎对自己潜意识中的拿点东西最终还是做出了否定的决断，不是没可能，而是可能性太低，自己真没必要押上自己的前途来赌上这一把。

    张耀向冯虎明确了自己的观点，冯虎沉吟片刻，认同了张耀的分析。

    没错，不能再犹豫了，也不必再犹豫，最迟今天中午，必须向秦主任表达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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