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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1980: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安全感

    粗糙人爱起来不容易,精致人的爱情其实也差不多。

    因为只要是人就有爱与被爱的需求,就免不了为爱出现烦恼。

    比如说,殷悦这么出色的一个姑娘,身边就并不止有哈德门这样的一个暗恋者。

    那个在父亲的指点下,能在绸缎上做锦绣图案,裁缝手艺已经不亚于名匠的苏锦,其实是比哈德门还要更早对殷悦心生爱慕的人。

    不过作为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他的恋爱观自有特殊的时代烙印和文化背景。

    他这一代人从出生到懂事,所受到的教育是封闭式的,在其之后的任何一代人都比他这一代人要“开放”。

    所以苏锦的恋爱和婚姻上所接受的,是很传统的影响。

    爱情要专一,婚姻要长久。

    这些在日后被人们越来越淡化的观念,在他这一代人身上,却表现得很固执,很执着。

    尤其不幸的是,苏锦这一代人,在最应该恋爱的年龄,却远赴祖国四方,去修理地球了。

    而且很多人都抱定了一个想法——不回城,不谈恋爱不结婚。

    因此,对于回城之后的苏锦来说,他早已缺失了爱情成长中最重要的阶段。

    不但没有谈恋爱的相关经验,把存天理灭人欲,当成理所应当的事。

    并且缺乏实践经验的他,还有偏向理想化的极端想法。

    认定了爱情是纯洁无暇的,理应不受世俗和市侩浸染的。

    而这种历史的局限,导致他只敢暗恋,哪怕已经发觉自己感情萌动,却始终不敢行动,不敢表露。

    尤其他面对的情感问题又是那么超乎寻常的复杂。

    他爱上的殷悦是一个女强人,不仅是他的领导,更关键的是,殷悦似乎早已经心有所属,为了一个男人去学会计,学日语。

    而那个让她满心仰慕,天天盼着的男人,还偏偏是把苏锦和许多煤市街的贫困家庭解救出来的大恩人。

    这就更让苏锦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点也看不到自己情感的归属方向了。

    实际上,最初发现到这件事的时候,苏锦几乎大病了一场。

    那段时间,他不敢再去天桥百货商场找殷悦了。

    街道工厂的管理工作也提不起精神。

    晚上回到家里,他往往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直接躺下睡觉。

    殷悦这个名字,成了他最不愿提到的字眼。

    可是他即便再不愿去想,也没法阻止这个名字从他的脑海里自己冒出来。

    只要他躺在床上,眼前飞来飞去的竟都是殷悦的音容笑貌。

    而且是那么清晰,那么立体。

    在心头就跟放录像一样地一刻不停地回放,他不想看都不行,想喊停都不行。

    录像自动而残酷地播放着,提示着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与他以为的并不一样。

    他挣扎再三,无法摆脱,最后也只得屈从。

    他坐起来,也不睡了,索性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夜空,任凭自己傻瓜一样地想入非非,又被切肉切骨。

    思维里的回忆如录像般播放两人在工厂初见那一刻的惊艳,

    想到殷悦在工作中从自始至保持着优雅的风度。

    而且对他从没有任何猜忌和偏见,甚至还为他主动提供帮助,经常力排众议支持他的决定。

    念着殷悦真正用心地帮助他规划工厂的生产、即使反馈畅销品的销售数据,以及对他工作能力和成绩的由衷赞美,冲击到他内心的那丝甜美至今令人回味。

    苏锦忽然想到,他这辈子至今,能曾经如此真心待他、欣赏他、信任他、支持他的女人,还能够理解他的人,除了已经过世的母亲,恐怕只有殷悦一个人了。

    许多方面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如她。

    这让苏锦顿时一下汗如雨下,羞愧难当,悔恨得只想以头抢地。

    他前一刻还恨殷悦呢,可是当下他不由扪心自问,他究竟有什么资格去恨人家?

    喜欢殷悦只是他自己的事儿,单恋一枝花,完全是他自己没出息。

    人家哪里有半点对不起他的地方?

    人家所做的,仅仅只是把他当成值得信赖的工作搭档,放心的把工厂完全交给了他。

    不但从没有过怀疑和打压、束缚,甚至在街道考虑为他增设一个年长副手的时候,还是殷悦打抱不平,替他驳回了,让他独自享有全面掌控工厂的权力。

    可以说人家不遗余力地提携他,任他放开手脚,发挥才干,在事业上成就了他。

    退一万步讲,起码对他有着知遇之恩。

    想到这里,醍醐灌顶的苏锦直着眼睛举起手来,手指在半空轻弹几下,终于一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

    而他当然也对不起宁卫民。

    因为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宁卫民创办了街道缝纫社,投入资金帮助街道又创办了服装工厂。

    宁卫民是整条煤市街无数家庭的恩人,没有他,自己就不可能摆脱贫困的一哈破,让父亲和妹妹过上今天富足的好日子。

    可他最后却连宁卫民也怪罪上,他真不是人。

    对于这两个人,他还能怎么说呢?

    人家两个才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他除了祝福,还能说什么?

    说白了,人家两个人好关他什么事?

    恐怕人家也未必需要他的祝福。

    苏锦这才知道自己错了,错了。

    他在小小床上待不下去,下地后开始如转磨似的一圈圈的转悠。

    这么乱走了不知多久,他的眼神才凝视在了自己的床头旁边的缝纫机上。

    此时他脑中灵光一闪,仿佛看见了一件精致的滚边缎旗袍。

    那柔软的质地,在灯光的映射下泛出幽幽的暗彩。

    闪烁而流动,溢出无限轻柔,让人想起轻云薄雾、碎如残雪的月光来。

    啊呀!他为什么不去做一件精彩绝伦的旗袍,作为自己自省的补偿,作为对两位恩人的祝福呢?

    真正的爱情可以到天荒地老,但绝对不是占为己有,一定是无私的,是替对方考量的。

    所以说,他对殷悦如果是真的爱,那么他就应该乐于见到殷悦能够获得幸福。

    就像电影《卡萨布兰卡》里最终没有留下爱人,而是选择了放弃,反而把爱人和她的丈夫送到安全地的李克。

    不管怎样,他至少希望能顾做一点事,让殷悦能够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出嫁……

    至于他自己,还能够经常见到所爱的人,默默看着她获得人生的圆满,应该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

    这么做痛苦吗?

    讲真的,或许是的。

    但他知足了。

    他的生命里遇到这样一个值得自己喜欢的人。

    可以发自内心,刻骨铭心地,完全纯粹,长久不变地去喜欢。

    对他来说,这总比从来没有遇到,从来没有爱过,要幸运得多。

    好好想想,他曾经有幸在街道工厂和殷悦同事过不短的时间。

    在那短时光里,他舍不得迟到、早退、旷工,因为爱殷悦而成了劳模。

    一个人每天醒着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十来个小时,而在这十几个小时中,他竟然能有八个多小时和她在一起。

    虽然如今殷悦离开了工厂,可他还能因为工作,有机会常常与之见面。

    也许他们会一直保持着上下级的关系——老天如此待他,已经是太仁慈了。

    所以,他的爱情虽然只是单相思,但也不该为此忧伤。

    …………

    或许是男人和女人有着本质的不同,或许是因为年岁有着不小的差距,也或许对于爱情,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独特理解。

    尽管在情感的处境上相当接近,但苏锦的爱情观对于曲笑来说却是完全不适用的。

    这个姑娘可没有苏锦想得开,也没有这么容易笑对人生。

    作为已经明确地了解到自己所爱之人已经心有所属的她,哪怕对宁卫民同样感激涕零。

    然而自从知道他爱上了别人的那一刻起,曲笑就再没从情感的打击中走出来。

    于是在确定母亲的病体开始痊愈,在获知宁卫民很快就会回国之后,为了不再与之见面,怕他再登门探望,曲笑选择了远远逃离。

    她是一个要强的姑娘,个人的事业上当然也就不愿意再沾宁卫民的光。

    为此,她回国之后,不仅推掉了宁卫民已经为她安排好的模特大赛特约嘉宾一职,甚至也不愿意再代表纺织部和轻工部去日本走秀登台了,和官方也终止了表演合同。

    至于宁卫民为自己母亲治病花费的金钱,曲笑却认为无论如何总要还的。

    这件事她一直挂在心上。

    想来想去,最终便只有来到了世界的时尚中心——法国巴黎寻找出路,来投奔她最好的朋友——石凯丽。

    不用说,她此举固然是有骨气,有勇气,但也无异于亲手抹杀了自己多年来取得的成就,走上了一条前途未卜的艰难道路。

    要知道,她的名气只限于国内和日本,一旦出了亚洲,就什么也不是了,完全得从头开始打拼。

    可问题是西方的时尚圈儿里,亚洲人的存活空间原本就有限,她在这里想要取得成绩,难度可想而知。

    为此,国内模特圈儿里的许多人都认为她傻,认为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甚至好多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觉得她这个首届模特大赛的冠军,是崇洋媚外,才不甘心留在亚洲发展事业,非要打入欧洲时装界。

    也必将因为自不量力,好高骛远而撞得头破血流,狼狈而归。

    可实际上呢,这些人所传的谣言全都是无端猜忌。

    她们所在乎的东西,曲笑其实压根就没有过考虑。

    她出走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的爱情死了,既不愿意再去寻找爱情,也不愿意再等待爱情。

    对她来说,宁卫民既然已经心有所属,那么他的恩情和关照,就已经成了她难以承受的重担。

    他已经另有所爱,两人又何必再有纠缠?相见还不如不见。

    既然爱情没了,余下的便是生活了。

    她不求人生再度辉煌,只求能有一方净土,能让自己获得心灵的安宁,静养情感的创伤。

    如果能够凭劳动获得偿还这份情感债务的金钱,还能让父母过的富裕一点,轻松一些,那便再无所求。

    …………

    刚刚爬升到高空中的飞机窗外,天空湛蓝耀眼,太阳把云端照射得一片灿烂。

    但如此的美景,却没让曲笑的胸臆随之豁朗起来。

    她反倒心情压抑地靠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望着窗外发呆。

    不为别的,此时此刻,她脑中回想的画面全是与父母在家离别的场景。

    早上,爸爸帮她打好了行李,本该卧床静养的妈妈硬撑着病体,早早起床给她做了一顿丰盛早饭。

    “爸,妈,我走了。”

    吃完早饭后,她站在门口低着头说,不想让恋恋不舍的情感充分流露。

    “嗯”爸爸眼圈儿红着应了一声。

    她知道,爸不敢说什么,他头几天就试图以母亲病未养好出言挽留。

    为此却受到了母亲严厉的责备。

    妈妈认为这条命命能捡回来,已属万幸。

    赶紧挣钱还人家钱是对的,不能平白受人这么大的恩惠。

    何况能走出国门做模特也是自己女儿的梦想,妈妈不许爸爸以此为由,再阻碍她。

    可结果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候,正当她转身正想打开单元门。

    她怎么没有想到,妈妈自己却忍不住了,“哇”地一下哭出声来,从后边抱住了她,恋恋不舍。

    “笑笑,苦了你了,到那儿就来信,不行不行你就回来,别硬撑。千万别硬撑……”

    妈妈早上的抽泣声,加上嗡嗡的耳鸣,充斥在整个耳朵呈,牵动着曲笑的每一根神经。

    一下子她又觉得自己的选择好像错了。

    仅仅为了与他切断所有的联系,为了尽快还清他给母亲看病的钱,就这么离开自己父母,好吗?

    父母在,不远游,这可是古训。

    何况自己还是独生女。

    他们老了,妈妈还得养病,他们无疑会更孤独,更无依靠……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又开始汩汩的流泪。

    为什么呀?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

    为什么又要让他那么的好?

    宁卫民为她画了一个圆圈,起点充满了光明,但终点却只有破灭的黑暗。

    是他把她带进了模特这一行,做通了她父母的思想工作。

    也是他把她一手捧上了冠军的宝座,带出了国门。

    更是他亲手把摔倒在舞台上的她拯救,让她对他产生了美好的幻想。

    但最终,还是他亲手给了她残酷的现实,把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爱情彻底抹杀。

    她心知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忘记他,不能再对他抱有一点幻想。

    然而曾经的好,却是历历在目,让她对他既恨不起来,也难以忘怀。

    哎,做不到,我做不到!

    他永远也想象不到,我为了他曾经有多么伤心。

    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会再见面,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都老了,才能真正的释怀吧……

    最后的这个念头,让曲笑心里禁不住一阵颤抖。

    靠在椅子背上她的眼泪再次彻底、真实、清澈地流了出来……

    …………

    好在亲情尽管让人揪心,爱情虽然难以掌控,但始终未变的友情却足以宽慰曲笑那颗破碎的心。

    当她乘坐的国际航班抵达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后,曲笑原本清楚的心境又是为之一变。

    因为她最好的朋友,石凯丽居然不惜推掉了高薪的工作,亲自来机场接她了。

    当时,她战战兢兢地走出了座舱,在通往候机大厅的通道上,脚步放得非常慢。

    她不是不想快点儿走出机场,面是不熟悉怎么走。

    虽然她是听得懂英文的,可这毕竟是法国。

    身边的人都在说着法语,她心里还是没底。

    好在刚取到行李走出接机口,一个人就猛地蹿了过来,亲热地一把抱住了她。

    被差点吓着的曲笑愣了半天,才认出了石凯丽。

    不为别的,这丫头的变化太大了,她完全被石凯丽时髦前卫的打扮惊呆了。

    眼下正是夏季,石凯丽穿着一件黄底白花的露脐装短上衣,下身搭配的牛仔高腰裤。

    脚底下的高跟鞋恨不得能有七公分高。

    偏偏还把长发给剪短了,看上去比男人的还短,脸上化了妆。

    这种似男似女的打扮实在是抢眼,就连日本都难得一见。

    “你怎么自己来了?不是说会让别人接我吗?“

    “你一个小白兔,我不放心啊。我又一想,巴黎可乱了,真怕你让坏人给拐走了。”

    “我有那么傻吗?哎,你怎么穿成这样了?害得我都没认出来,还以为遇见流氓了呢……”

    “哈哈,你是说我像男的吧?这是中性风,日裔模特周天娜带起来的,现在欧洲时装界正时兴呢。说白了就是非男非女,所以我才不敢回国呢,我这副样子要让我爸妈看见,准得骂我二尾子……”

    “别胡说,哪儿有这么说你自己的?哎,那要照你这么说,我要是工作,是不是也得变成这样啊……”

    “你不用,每个人哪儿能完全一样?欧洲时尚圈是最讲个性的,你就保持你优雅温柔的本色就好。再说了,工什么工,作什么作啊?来了咱先好好玩玩再说,我都计划好了,一礼拜不工作,我先带你在巴黎转悠几天,好好逛逛商店,然后我再带你去尼斯,咱们海边玩儿去……”

    “啊?这怎么行啊,我来就是为了工作的,哪儿好去玩啊?说实话,石头,你那么忙,我都没想到你今天会亲自来接我,不好再耽误你时间啊。这样吧,你帮我联系好住处和工作就行了,其他的就免了。我已经非常感激你了,不能什么都靠你啊。等我挣到钱,一定请你去玩。”

    “我就料到你会这么说,真是拿你没办法。”石凯丽叹了口气,然后使劲抱住了曲笑。

    “既来之则安之,你呀,别跟我见外,更别跟老黄牛似的,争当劳动模范。趁着年轻你得学会享受生活,更何况你这样的情况,带着坏心情怎么可能拍出好照片。心情好了才能有好状态。放心,钱的事儿别担心,有我在,你怕什么呀?我的就是你的,你就住我家,那是我买的公寓没有租金。还有我的衣服首饰你随便穿戴,至于工作你更不用操心了,今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咱俩今后就是一体的,赚钱一人一半……”

    “这怎么行?不行不行,你太亏了……”

    曲笑一下惊呆了,因为石凯丽的话除了让她白吃白喝,更无异于要白白送给她自己的血汗钱。

    要知道,石凯丽在这里已经闯出了一定的名头,不但拿到了第六届国际模特大赛的特别奖,还登上了英国流行杂志《THE FACE》做了封面女郎。

    如今作为亚洲模特里风头正劲的年轻一代领军人物,颇受一些品牌欢迎。

    价格早就水涨船高,属于中高水平。

    一场秀两三万法郎,是普通普通法国人五个月的工资。

    而她初来乍到的一个新人,是不可能和她拿同样的佣金条件的了,同样一天,也许连石凯丽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甚至要没有石凯丽这个熟人介绍,就连时装界的门都不知道打哪儿开,根本有工作机会,也就没法在这里生存。

    这样的人情太大了,就是亲姐妹也做不到这一步。

    可是没想到,石凯丽却真不把这些当一回事。

    而且掏心掏肺,对她已经到了毫无保留的地步,居然还要白送她自己的人脉关系。

    “有什么不行的,咱俩谁跟谁啊。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谁让咱俩都没有兄弟姐妹呢,我早就把你当我亲姐姐了。听话,啊,走吧,拿着东西,我们先离开这儿。给你的接风宴我都准备好了。先去我那儿打电话给你家里报个平安。等我们逛够了,玩够了,过几天,我再带你去拜码头。在巴黎时装界,除了卡顿先生,我们要去登门拜访,还有几个经常采用亚裔模特的设计师和摄影师,我们也得去联系联系。相信我,有我这个指路明灯在,你的一切会好起来的。总而言之一句话,来了这儿,一切姐们儿都包了……”

    “小石,明明我比你大的……”激动的曲笑,眼圈儿又红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石凯丽却没丝毫得意,反倒是亲昵地跨住了她的胳膊,特别认真地说。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我们要做一辈子好姐妹的,对不对?难道咱们换个处境,你不会这么对我吗?”

    曲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心疼,而是温暖。

    哪怕是身在异国他乡,她也找到了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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