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师兄。”周恒拱手行礼，点头道：“没错，的确是又是要询问。”

    “那来我洞府吧。”游自衡轻轻颌首，随手把嗷嗷直叫的水麒麟扔进了云海，转身与周恒向洞府入口走去。

    这个时候，穿一身翠色衣裙的竺蓁蓁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

    她两眼放光，摇摆着双手呼喊道：“师尊，我好久没见小师叔了，都想死他了，你让我一起进洞府和他说会儿话吧。”

    “你哪是想你小师叔，你是馋你师父我的酒浆了吧！”游自衡吹了吹胡子，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酒葫芦，扔给竺蓁蓁，“就半葫芦了，省着点喝！”

    “好嘞！师尊最棒！我一点都不想小师叔了！”竺蓁蓁顿时眉开眼笑，抱着酒葫芦三蹦两蹦便没了踪影。

    “这小丫头……”游自衡摇了摇头，轻笑道：“不过这性格倒也挺不错的，懂得诓骗人，起码不会吃亏，你说是吧小师弟。”

    “……嗯，没错。”周恒忍住笑意，这还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随后，两人来到游自衡的洞府内，寻了处凉亭坐下，葫芦山依旧在喷着酒浆，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酒香，令人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师弟是为四大邪道对你颁布的追杀令而来？”游自衡轻笑道：“心有疑惑？”

    “没错。”周恒轻轻颌首，道：“其实以我最近做的事情来说，云霄天宫和瘟皇宗本身派人追杀我都不奇怪，可这样大张旗鼓地颁布追杀令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而且按理说我杀钟刑海和麻全的事情应该还没有传播太远，这两个邪道宗门就传播得这么快，必然有蹊跷之处。

    “再加上红花宫和九死法派这两个与我并没有大冲突的邪道门派，简直就像是借由我来挑起正道和邪道的大战一样。这种情况不太正常，所以就回山来问问。”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的疑惑主要是集中两点。”游自衡摸出来一个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又打了个酒嗝，笑道：“其一是觉得他们发布追杀令的时间太短，太快了。这很好理解，这个追杀令极有可能是他们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的，和你做的那些事情关系也不大。”

    “半个月前？”周恒闻言愕然，猜测道：“难道是因为凉州那边的魔灾和盖世大魔？当世天人都过去了，邪道就想要趁此机会搅风搅雨？”

    “正道天人都在西凉抵御魔灾，这对于邪道来说，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游自衡点了点头，道：“若是以前现在这种情况，必然会有纯阳宫和其他正道的天人出面交涉，不会真正发生冲突。

    “可现在，能与之交涉的天人都已去了西凉，这些邪道没了约束和限制，自然就更加的肆无忌惮。”

    “他们就不怕诸多天人归来，秋后算账？”周恒皱眉道。

    “算账又能如何？”游自衡摇了摇头，道：“难道还能灭了邪道不成？既然灭不了，就顶多杀一些普通弟子或者中三品，意义不大。

    “还有可能引得一些邪道中人破罐破摔，肆无忌惮地四处杀戮，引起更大的恐慌，百害而无一利。”

    “……”周恒闻言略微沉默，道：“游师兄，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邪道的存在？

    “以纯阳宫、无量寺、十大派、十二世家、朝廷的力量，难道还做不到把这些为祸世间的邪道尽数剿灭吗？”

    “的确是做不到。”游自衡给出了一个让周恒感到十分意外的答案，道：“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小师弟，你觉得这些邪道是什么，这些门派的邪法又是从何而来？”

    “是……来自于修炼邪法的武道高手，或是上古仙神中的邪恶者？”周恒有些不确定地道。

    这是世间绝大多数宗门的来历。

    可听游自衡的意思，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四大邪道中，只有云霄天宫符合这个描述，其余如九死法派、瘟皇宗、红花宫，都是最近三千年才诞生的邪道。”游自衡放下了酒葫芦，道：“邪道，邪物，你难道不觉得这两种称呼很像吗？”

    “邪道的来历和邪物有关？”周恒惊奇道，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原本他一直以为邪物是和鬼物、魔物差不多的东西，在人间处于一露面就会被剿灭的情况，现在看来，似乎并非是这样。

    “邪物的层次提升到极致，达到神一品的程度，是为‘邪神’。”游自衡轻声叹息，道：“邪神的道可以烙印在这方天地中，无法磨灭。

    “而大道不灭则邪神不死，就算是被打得形神俱灭，也会在一段时光过后，自大道中复苏归来。三尊邪神，就是三大邪道的源头。”

    “复苏归来？”周恒闻言瞪大眼睛，愕然道：“这意思是说九死法派、瘟皇宗、红花宫其实并非没有神一品，只是他们的神一品是邪神，已经被打灭，还在准备复苏归来。

    “若是这样的话……邪物以负面情绪为食，邪神的复苏是否也和众生的负面情绪有关？若是天下大乱，众生惶恐，是不是就可以加速邪神的复苏？”

    “小师弟好悟性，的确如此。”游自衡点了点头，道：“你的第二个疑惑不就是四大邪道为何要做这种明摆着是挑衅整个正道的事情吗？

    “现在答案你已经自己猜到了。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这个。

    “趁着诸天人不在，扰乱世间，让众生惶恐不安，增加世间的负面情绪，为邪神的复苏提供养料。”

    “可既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更应该联起手来，全力灭掉这些邪派吗？”周恒疑惑道：“免得他们为了让邪神复苏，搅乱世间。”

    “灭不了。”游自衡摇头道：“诚然，以纯阳宫等派的实力，若联合起来，灭掉四大邪道其实易如反掌，可一旦灭杀大量修炼邪法的天人，就等同于加速邪神的复苏。”

    “……还有这种事？”周恒疑惑道。

    “一个邪道门派的一切都来源于一尊邪神，包括修炼的邪法。”游自衡解释道：“邪派天人的元神寄托虚空，其实就是寄托在邪神大道那里，一旦身死，这份元神就会被邪神大道吸收，从而加速邪神的复苏。”

    “这岂不是说邪道修炼者都只是邪神的养料，那为什么还会有人修炼这种邪法，而且他们还想要让邪神复苏？”周恒闻言更加不解。

    “不。”游自衡摇了摇头，道：“邪神需要手下有天人神使代替他行动，因此邪神不会无故吞噬天人，甚至还会分出一些大道权柄，令神使在天人之境拥有堪比道君的大神通。

    “也即是说，只要邪道有一尊邪神复苏，那么相应邪道的天人就都将拥有堪比道君的威能，这也是为什么诸邪道都想要让自家邪神复苏的原因。”

    “……我有些明白了。”周恒轻轻颌首，叹息道：“杀邪道高层天人会加速邪神的复苏，杀邪道的普通弟子或者中三品又无法动摇其根本，还可能引起俗世人间的恐慌。

    “邪道的根源在于邪神，而邪神不灭，可无限复苏归来，因此相应的邪道也无灭绝的可能，这就导致对付这些邪道，只能对他们的行动加以限制？”

    “没错。”游自衡点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些邪派平时也应该没什么顾忌才对。”周恒皱眉道：“就算天人尚在，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不一样。”游自衡摇头道：“若诸天人尚在，便可请动道君神兵，隔绝大面积的负面情绪，进而将其消弭，邪神无法吸收，搅乱世间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更何况，虽说灭杀邪道天人有加速邪神复苏的危险，但偶尔杀一两个天人，倒也不会有特别严重的后果。

    “可谁又愿意成为这一两个天人中的一个呢？自然是没有的，所以诸天人在时，这些邪派虽然也在暗地活动，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当出头鸟。

    “毕竟，就算是邪派天人，大多也是怕死的。”

    “这样的话，对于邪派来说，现在还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周恒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而且他们的做法也很讨巧。

    “虽然四大邪道联合起来对我发布追杀令，是可以视作挑衅整个正道的事情，却也只是‘可以视作’，归根结底这其实就只是纯阳宫一家，我周恒一人的事情。

    “就算最后事情真的闹大，四大邪道要承受的报复相比起面对整个正道来说，也会弱许多，再有四家分摊，损失就更小了。

    “可就算只是纯阳宫一家，我周恒一人之事，对于整个江湖，整个大齐的普通人来说，必然也会产生莫名的恐惧。

    “我这样一个纯阳宫第六代真传，天人的师弟，都会被四大邪道下令展开肆无忌惮的追杀，更枉论普通武者，或者普通人？

    “安全感的丧失，将会是恐惧滋生的开始，是负面情绪蔓延的开始，这正好遂了四大邪道的意，对吧，游师兄。”

    “完全正确。”游自衡点头，微笑道：“正是因为这样，齐师姐才会让你回山清修一段时间，嗯，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回山清修，当可暂避祸患。”

    “若我回山清修，四大邪道会怎么做？”周恒眼睛微微眯起，道：“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应是会寻其他在外的纯阳宫真传，或是其他顶尖武道大宗和大世界的真传以及嫡系。”游自衡道：“效果没有你强，但只要选的人合适，同样也能散布恐慌。”

    “若我继续在山下呢？”周恒又道。

    “那纯阳宫就要陪他们玩玩了。”游自衡咧嘴笑了起来，喝了一口酒，道：“你遇袭一次，我们杀一个邪道众人，遇袭两次，我们就去杀一双，你遇袭几次，我们就去杀几次。”

    “这岂不是意味着纯阳宫要和四大邪道全面开战？”周恒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这样的大规模的战斗，会让恐慌和不安更快地扩散，负面情绪滋生的更多。”

    “咱纯阳宫向来护短。”游自衡嘿嘿一笑，道：“若只放你一人在外遇袭，纯阳宫却不出手，那还要什么宗门？

    “至于恐慌扩散，嘿，这些邪道门派的弟子又不是铁人，被杀的多了，终究是会怕的，只要被杀怕了，这件事自然会渐渐平息。

    “其实这些邪派也都知道纯阳宫向来的作风，我猜他们要的最低收益，就是这些邪派弟子被杀怕之前，散播开来的那份恐惧和不安，能多的话都是赚。”

    “这样的话，对于四大邪道来说，反倒是我留在山上清修，他们的收益会最大？”周恒挑了挑眉头，沉声道：

    “纯阳宫会为了弟子和邪派死磕，其他宗门却未必，只要他们追杀成功，恐慌和不安必将在大齐迅速扩散开来。

    “而且还能让世人觉得我乃至纯阳宫是怕了这些邪派，不敢直面他们的追杀，只能做缩头乌龟，如此一石二鸟，散布的恐慌和不安只怕会更加严重。”

    “的确是这样。”游自衡微笑道：“所以齐师姐和我也只是建议你在山中清修，具体如何去做，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游师兄不怕我避祸清修让纯阳宫蒙羞？”周恒道。

    “哈哈，这算什么，虚荣而已。”游自衡摇了摇头，笑道：“大不了事情过去后，灭他们一两个天人，再找回些颜面。”

    “看来，在四大邪道的眼里，我还真是一个上好的棋子。”周恒握了握拳头，轻笑道：“这种感觉真让人郁闷。”

    “那么，小师弟，你是打算在山中清修，还是下山？”游自衡询问道。

    “下山。”周恒斩钉截铁。

    “好。”游自衡点头道：“那就依照之前所说，只要你遇袭一次，纯阳宫就去杀一个……”

    “游师兄，不必如此。”周恒却是忽然摇头，道：“这次下山，我不会遇袭。”

    “那你是要？”游自衡疑惑。

    “我会主动出击，去找邪道诸派。”周恒目光冰冷。

    “你是要……”游自衡愕然。

    “不等人来杀我，我便先去杀人。”周恒站了起来，沉声道：“杀！杀到江湖上无人敢来！杀到这追杀令成笑柄！

    “这样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恐慌和不安了。”

    “……”游自衡闻言沉默良久，半晌后才感叹道：“小师弟风采当真令人钦佩，无怪乎掌教师兄都要代师收徒。那好，你尽管去杀便是，中三品的邪道高手，纯阳这边会帮你应付。”

    “多谢游师兄，但不必如此。”周恒咧嘴一笑，眼里寒芒闪烁，道：“就算真有中三品来，我也照杀不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