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的传统就是这样，越是有本事的人，在乡邻父老面前就越要谦逊。在乡邻父老面前翘尾巴不会为你带来任何好处。在乡邻面前还要表现的孝敬，这种忠孝的名声，比任何学问都更重要。

    至于你是不是真的有本事，是不是真的孝敬，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你有本事，认为你忠孝。

    方豚翁方举人，作为地方上知名士绅，特别重视礼数，本来他以为自己这个平时就不怎么着调的大儿子，留洋归来后，指不定会张扬成什么鬼样子。不想这就给了他一个惊喜，似乎这刘一次洋，确实长进了不少。

    他把手里的折扇递给陆仁炳道：“你们西装的朋友是不用这老古董的，可是总比拿草帽扇要好些。”又对旁人说道“他这次表现不错！回国的时候坐二等船舱，我以为他火车一定做头等，他还是做二等，不志高气满，改变本色，他已经懂做人的道理了。”

    大家也附和赞美一番，前簇后拥，出了查票口。忽然一个戴蓝眼镜，穿西装的人，拉住陆仁炳道：“请别动！照个相。”只听照相机咯哒声，蓝眼镜放松手，后边有个拿相机的给陆仁炳拍了个照。

    蓝眼镜的掏出了名片递给陆仁炳，边递边说“方博士哪天回国的？”后边拍照的也走过来给陆仁炳一张名片。陆仁炳看了一下，原来是本县两张地方日报的记者。

    陆仁炳同两人打过招呼，两人都说“方博士舟车劳顿，明天早晨到府聆教。”陆仁炳点头称好。两位记者又转头恭维方老先生。一群人出了火车站。”

    凤仪对陆仁炳说“哥，你现在是本县名人了。”陆仁炳耸耸肩，这个年代一个县里出一个留洋的博士，那还真是好比前清时期考中个举人，进士差不多。即使放到五六十年后，一个博士在地方上也依然受到重视礼遇。当然了新世纪以后，开始批发零售的博士，逼格就低多了。这就是小地方的好处，人才稀缺。

    这个年代留洋回来的博士，好点的是有可能直达中枢的，次一点的到各省府谋一个职位也问题不大。即使去了某些高校任教职，也是值得结交的。现在能读高校的学生，大多也都是出自达官显贵，地方豪强之家，仅这关系网就值得投资。

    好不容易回到家，见过母亲和两位弟媳妇，把带回来的礼物送了。母亲笑说：“是要出洋的，学的这样周到，女人用的东西都会买了。”

    陆仁炳笑笑不说话。

    方老爹问道“鹏图昨天电话里说起一位苏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大学同学，这次刚好做同一条船回来，才熟悉起来。”

    “你的婚事也该上劲了，你看你的两个弟弟早娶了媳妇，连孩子都有了。家里做媒的倒是有几起，可是我们这些老厌物，不一定能做你的主，就没敢应承。那个苏鸿业呢，人倒是有些名望，从前好像也做过几任实缺官······“

    嗯，这每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家族，你要是想把她珍藏起来呢，就会拖泥带水的牵扯出的他的父亲，叔叔，兄弟等一大堆，这个时候她就不那么可爱了。嗯，现在这个年代，谈论婚姻，就像是同性恋爱，不是看重女孩子本人，而是看重她的老子或兄弟。

    看着情况，方鸿渐的老爹是很中意苏女士的，但是貌似方老娘不太中意，“我不赞成，官小姐娶不得，娶到家里谁伺候谁还不一定呢。另外娶媳妇还是要同乡才好，外县人脾气总是有点不合适。她是博士，那年纪怕是不小了吧？她那两个中学都没毕业的两个儿媳妇，都表示赞同婆婆的意见。

    方老爹说：“人家是女博士，恐怕鸿渐吃不消呢？”这话说的跟女博士是什么砖头瓦块什么的难消化的物件一样。

    “女博士咋了，鸿渐也是博士呢，为啥配不过她？”方老娘不服气。

    方老爹，笑着讲了一通嫁女必须胜吾家，娶妇必须不若吾家的道理，并且笑言，倘若要娶留洋的女博士，除了洋人以外，就必须是双料的留洋男博士才行。

    不管啥道理，方老娘知道老爷子也不赞成同苏女士接亲就是了。于是开始推销她手上的几个好姑娘，还要给陆仁炳看照片。

    这场景跟后世的那些催婚的父母，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陆仁炳说了自己将来可能是五料博士，或者七料博士的事，才终结了话题。方老爹，方老娘以及一家人又开始询问是怎么回事。陆仁炳当然又开始装逼，将一干人镇住了。一料博士，方老娘还想着能从自己的交际圈子里找几个姑娘配一配，这五七料博士的婚事，就超过了他的交际圈了。

    娶妇要低配，但也不能低得太多吧。所以这事还是让陆仁炳自己掌握，然后他们老两口子掺和个意见也就算了。

    反正两口子也没指着这个大儿子个养老。方老举人是见过世面的，他早就给自己的老伴打过预防针，例子嘛就是过去那些中了进士出去做官的，哪个不是到七老八十才能回老家，爹娘死了，才能回来丁个忧。

    所以老太太对于方鸿渐的婚事，其实是有了放手的思想准备的。这与开明不开明无关，与能力和为儿子的长远打算有关。

    叙话完毕，陆仁炳开始去各处尊长，亲友处拜访，送礼物，喝点接风酒。一直到很晚才回到家。方老爹又带着他去祖坟，给方鸿渐的祖父上过坟，这一天的形程才算结束。

    晚饭方老太太做了很丰盛的家乡菜，味道很好，陆仁炳也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吃了好几碗饭。搞得老太太直抹眼泪，说看看在外国待的把孩子饿成什么样了。

    众人都笑话他，那人家外国人岂不是都得饿死。面包牛奶也养人呢。

    家里的气氛很温馨，所有人的计划里，都没有给战争留任何余地。可惜的是，战争很快就要来了。这个家也很快就要经历漫长的颠沛流离。

    不过这些，陆仁炳就暂时没必要在饭桌上破坏气氛了。

    饭后，他在书房，同方老爹和凤仪，严肃的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式，以及未来可能的有的局势，将二人都镇住了。

    一直在新吴县，当大绅士的方老爹，基本不关注外界的事情，战乱了几十年，无论谁到了新吴县，都得跟他这个地头蛇打好交道，无非是纳粮募捐呗。

    可是听到陆仁炳，言之灼灼的分析，让这位老举人，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