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位“雪莲”姑娘的请求，水晶沉默了一会儿。

    倒不是她不懂狙击步枪。

    她的世界里是存在“魔铳”这种道具的，这种使用持有者魔力来发射弹丸的武器，论连发性能比现代社会的机枪要差很多，单发的威力和射程却都不错。一定意义上，正是栓动步枪和狙击步枪的形制。

    只不过，她没想到眼前这个说话轻声静气，行动间带着点弱气的“小姐姐”，竟然是一发一命，杀人效率首屈一指的狙击手，思绪便有点混乱。

    不过，她还是点头同意了。

    “叫你雪莲姐可以吗？具体来说，你想要的指标是什么样的，精度和火力倾向于哪一边？有没有特殊的要求，比如特种弹药或者快速装填之类的……？”

    “啊，谢谢你帮我考虑这么多！”麻花辫少女雪莲还没提意见，就先道谢，“我想想啊，应该是要精度优先的，特种弹药嘛，就以突破力场防御和抑制再生的为主。价格别超过两个C支线……”

    水晶点了点头，就在店里帮女孩挑了起来。

    “雪莲姐，你看这把、这把跟这把怎么样？其中最细长的这把枪，虽然本身不是狙击型号，但精度也很高，只要自己搭配合适的瞄准镜就可以了。可以先试射一下看看感觉。”

    “嗯，谢谢！那我都试射一下吧，老板，请问有二百米以上的靶场吗？”

    “……那我得开我家战队空间了。好吧，看在水晶大姐的面子上允许你用，但只许你和水晶大姐进去！其他人不许进！”

    于是，水晶跟着背起三把大枪，一跃变成斯拉夫女战士扮相的麻花辫少女，进到了空无一人的靶场里。

    ……要说，心中没有点儿惴惴不安，那是不可能的。

    两名少女，从形象来看，都是绵软可爱又带点弱气，像是温室娇花的小女孩儿。然而，两人的身份，却是至少经历了两个影片世界，危机和杀戮全都经历过不止一次的老手轮回者。

    她们所在的位置，也是PK并没有被明令禁止，随时都能抬起手中武器，对身边的人发起攻击的轮回空间集市。

    特别是，水晶还心知肚明，对方是跟自己战队结仇的“红莲公会”成员。一旦身份暴露，那就不再有什么“融洽相处”，只有不死不休的相互攻杀……

    不过，回头想想，水晶承担着这种风险和忧虑，身边的女孩又何尝没有呢？因此，水晶还是把不祥的预感咽进了肚子里，用专业的视角评估起雪莲的试射来。

    “砰！砰！砰！”

    雪莲卧姿据枪，向远处化作一个小点的靶子连续射击。三声巨响，三个胸环靶应声倒地。冷静的呼吸，平稳的击发，毫不逊于部队里精确射手的准头，让一直想学狙击，却总会莫名摆出乌龙阵的水晶好一阵嫉妒……

    然而，雪莲却站了起来，看着冒烟的枪膛，叹息一声。

    “不太行。这把……声音太响了，子弹出膛的手感也有点不对。会影响首发命中的。”

    “啊，消音部分我能解决！如果雪莲姐信得过我的手艺……”水晶连忙说道。

    “没事，”雪莲温和道，“我再试另外两把，对比一下弹道和弹速。其他调整可以之后再说。”

    说着，她又用另外两把枪完成了试射。

    无论用上哪一把，她的准头都很不错，最后甚至达到了850米的有效射距。这种程度，就算是专业狙击手，也需要精准校枪，在天时地利合适的时候才能实现了。

    “嗯，固定靶加上室内无风，能打成这样不足为奇……”她似乎还不是很满意，“之后找空旷的自然环境再试试。水晶妹妹，我选好了，你推荐的第三把不错。”

    “咦？可那把枪是口径最低，弹速最慢的啊？”

    “噗噗，”雪莲腼腆地笑了，“并不是威力大就好的。之前也说过吧？我已经有一把主武器了，这把是特殊条件下的代用品，隐蔽和机动性更重要些。”

    “原来是这样，”水晶挠头，“看来狙击也有很多讲究啊。早知道，以前跟爸爸多学学好了。”

    “……那就暂定以这一把为蓝本，补全消音、消焰和快速装填的插件。”雪莲喃喃道，“可以拜托你吗，水晶妹妹？外面的店主对你这么尊敬，你的手艺一定很好吧？”

    “嘿嘿……”水晶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我学过的‘冶金魔法’，加工零件比较方便啦。并不是手艺有什么特别的。”

    水晶听到外面的青年们还在选购，索性就在靶场中画了个小型的火魔法阵，又掏出些毛坯，打算开始直接加工了。

    “消音和消焰我现在就做出来，雪莲姐可以立刻试用，合适的话，给我相当于500分的道具就可以了。快速装填需要费点心思，明天取货如何？我们马上要进入轮回世界了，时间上稍微有点紧。”

    “……嗯。”

    听到水晶的话，雪莲愣了一愣，握住枪柄的手腕紧了紧，想说什么话又没说出口。

    水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在魔法阵前蹲下，专心地开始冶金。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要在这些枪械插件上“做些手脚”，让它的消音功能不完整，能够被敌人察觉吗？

    并不是水晶突然变成了奸商，而是雪莲刚才说的话，确实引起了她的警觉。

    这把狙击枪的性能要求，是“便携”、“隐蔽”、“消音”。

    附魔要求，是“穿透力场防御”、“抑制再生”。

    当然，都是些很常见的要求。

    然而，黎明之花这边的防御能力，基本上就以水晶的“听力”，以及水晶、柳凌霜的“力场防御”，叶明珠的“超再生”为主。

    如果说雪莲下次要去的世界里，有个麻烦的超再生魔法型BOSS，这些设计就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说雪莲下次要去的世界里，有些“麻烦的超再生魔法型轮回者”，而她想要用“暗杀”的手段解决问题，是不是也说得通呢？

    别忘了，她是红莲公会的成员啊。看起来也像是实力不错，至少跟拉雅姐差不多的C级上位轮回者。

    也许是水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着，水晶佯装无心，手里翻涌着魔力，抬头轻声问道，“雪莲姐下次去冒险是多久以后？是什么样的世界？”

    “啊，我吗？”雪莲若有所思，“三天后，一个有变种丧尸的世界。”

    水晶稍微松了口气。

    雪莲跟她的出发时间并不一致，而从之前的经验看来，主神空间和剧情世界里的时间还是能够大致换算的。

    “所以，那些抑制再生的子弹，就是用来对付丧尸的吗？”

    “嗯……也许，我也说不好。”

    “雪莲姐也说不好？”

    “……嗯。”雪莲面带忧虑，“这次……我是新换的战队，要听从指挥。打谁、怎样打并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咦，连战队都能换？红莲公会内部是这样的吗？”水晶好奇道，也不顾自己的说法似乎有些可疑了。

    “嗯。”雪莲点头，“水晶妹妹，大概没有加入管理比较严格的公会吧？对我们来说，‘战队’并不是固定的归宿，而是根据实绩评价，可能会发生流动的。能选的话，我也不想离开之前的战队……”

    “还有这种事啊。”水晶怔怔道，却也知道，自己对这些事并没有发言权，“那，我这就帮你做消音器，稍等。”

    一小团金属在水晶的指尖熔化、变形、凝聚、精细研磨……

    这并不是基于“念能力”的幻刃技术，而是水晶老家的“冶金魔法”。与现代社会的“3D打印技术”类似，制造件的强度却比3D打印更加优秀，小批量生产时几乎是完美的技术，但不适合大批量流水线加工。

    最后，水晶完成了消音/消焰器的制造，并没有刻意去降低质量和留下破绽，却也留了一点小心眼儿——刻意记住了这只消音器的“共鸣频率”，也就是非常微弱的特殊声调。这样，即使其他所有人都无法察觉消过音的狙击，水晶却能凭借这个“共鸣频率”识别出子弹。

    与其说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倒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不去动其他手脚而留下的安慰性操作。毕竟，子弹的速度是要比“声速”快的，就算记住了频率，也不过是在“被第一颗子弹射击后”，有进一步应变的余地罢了。

    雪莲那边似乎也很谨慎——她接过消声器，一边赞叹着水晶的技艺精湛，一边却毫不松懈地把消声器上下左右，敲敲打打地检验了一遍。看样子，哪怕水晶敢稍留一点破绽，都会立刻被她看出来。

    这个“小姐姐”，并不只是个软绵绵的老好人而已啊……水晶暗想道。

    正在思考着，雪莲已经又趴到了地上，用带上消声器的枪械再度试射。效果似乎很不错，她站起来，红着脸感谢了水晶这一路的帮忙，用几枚特种手雷预付了300分的酬劳，并提出加个好友，明天去水晶的店里取货。

    “嗯……好友可以加，不过明天还是来这儿交货吧。”水晶踌躇道。她总不能让红莲公会的女孩看到“黎明之花商铺”的牌匾。

    “为什么？水晶你有什么顾虑吗？”雪莲疑问。

    “这是一方面……”水晶挠头，找借口道，“另一方面，我是偷跑出来的，如果把客人带回店里去，队里就知道我不务正业在逛商场啦。挺不好意思的。”

    “我懂我懂，”雪莲拍拍水晶的肩膀，“凶巴巴的，说话像是在挥鞭子，一点都不体谅人的队长，我这边也一样。看你年纪这么小，在队里应该也说不上话吧？辛苦了。”

    “厄……不，没什么。”

    水晶苦笑两声，决定还是别把“自己是副队长”、“队长毫无威严”这种事，说给雪莲听了。

    之后，雪莲终于试射完毕，满意地站起身。水晶也真心地替她鼓掌，称赞了她精湛的射击技术。

    转身，出门……

    “卡锵”！

    身后传来拉枪机的声音，冰冷得像白铁，沉重得像是冷锻的汽锤。

    水晶的血液一下子冷了，额角冒出冷汗，回头……

    却发现雪莲腼腆地看着自己。她刚才那一下，只是为了把子弹退膛。

    “怎么了，水晶妹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她用小心翼翼的声音问道。

    “不，”水晶连忙摇头，“什么都没有。”

    “那就好。”

    ……

    之后，水晶终于找到机会，朝红莲公会的眯眯眼青年问出了“得罪红莲公会的轮回者，会被如何处置”的问题。

    “唉，希望你们别得罪我家公会。”青年叹息道，“听说这几天就有些青玉公会的笨蛋，袭击了我们公会的队伍，让老大很没面子，派出了A级小队去追杀呢。倒也不全是A级的大佬，不过带队的，听说是那位‘雪雉’，被她盯上的人可倒霉咯……”

    水晶默默地记住这些消息。说这些事，麻花辫少女雪莲就走在水晶身边，听到这些信息，似乎有些出神，抚着自己的枪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帮红莲公会的青年们选了些武器，直到时间已晚，才融洽地与他们分别。

    甚至还加了好友。

    只希望，下次见面时，还能像现在这样聊聊闲天逛逛集市吧……

    主神空间里没有日出日落，却有模拟时间推移的天色。

    天色昏黄。

    而远处的天景，飘飘悠悠的，像是血色的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