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清水沾染了一点污渍，便已经不洁了，在未被污渍弄脏前，谁都会洁身自好，第一次被玷污之后，清水也好，洁白的衣物也好，只要沾染上污秽，便放任自流。”

    老婆罗门将自己的身子靠在树上摆了摆手，“就如同作恶，人一次作恶就足以为自己的人生蒙上难以洗清的污点，破誓一次和无数次没有半点区别，都足以将其带入地狱之中，我绝不打破自己的誓言，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沈梦溪的语气有些哽咽，只是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说道，“难道作为学生，我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师饿死吗？附近已经没有麦穗可以让你捡了。”

    沈梦溪双眼通红，不论是自己提出用金币来购买粮食，还是自己去捉鱼、捕猎，老婆罗门都选择了理解，他十分尊重自己的老师也理解他所追求的那无暇的道德。

    可是理解不代表赞同，面前奄奄一息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老师，他怎么能够看着自己的老师就这样饿死呢。

    “如果是为了老师的话，我可以去人类社会偷窃粮食，甚至直接去抢劫，我现在是林中之王的徒儿，抢劫是不能算作非法的。”

    对于人类的剎帝利武士而言，征战沙场，杀死敌人得到的战利品是不能算抢劫，这是合法的行为，不论是偷还是抢，只要能够得到老师的允许让他在人类面前使用金币带来的法力，那么哪怕是人类国王的国库他都能打劫得一干二净。

    孔子周游列国时被困于陈蔡，没了食物，即便是圣人肚子也饿得嗷嗷叫，圣人也是人，也是需要吃饭的，因此孔子的弟子子路不忍心自己的老师挨饿，就跑去偷东西，因此孔子也能吃上肉喝上酒，孔子也不会追问自己的弟子子路，这些肉是从哪里来的，酒是哪里来的。

    因为对于圣人而言，这些问题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摆脱了困窘之后，孔子照样在各国的朝堂上和各国的国君、上卿们说周礼，讲道德，谈仁义。

    然而即便如此，老婆罗门还是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一小把麦穗，递了过去，“我还有这点麦穗，可以拿它来当食物，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就足够了吗？

    沈梦溪用爪子接过麦穗，将其磨碎，通过自己的法力将其变成面粉，召唤出火焰将其炙烤，不一会一个猫爪大小的麦饼就从他的猫抓上出现。

    不论如何，老婆罗门手中的麦穗实在是太少了，因此制成的面粉也太小了，即便是将这面饼吃下去，恐怕对于老婆罗门的饥饿也只是无济于事。

    在没有得到老婆罗门的出师允许前，沈梦溪自己是不能在人类面前使用老婆罗门传授的法术，这不仅仅是这个世界通行的规矩，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因此只要没有得到老婆罗门的允许，法术用不出来，就是用不出来，就算是空有金币赐予他的法力，他现在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儿。

    自己一定要去河中抓鱼，哪怕自己的老师不同意，也要喂他去强行吃下去。

    如果真的有错的话，就将一切责任都归在我的身上吧。

    沈梦溪头也不回地向着恒河附近跑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抓鱼去，就算不能主动使用法术，可是金币为他附带的生命力是不会消失的。

    ———-

    老婆罗门望着猫儿远去的背影，意识有些模糊，然后看着猫儿递给他那张可怜兮兮的麦饼，下意识地想要将麦饼往自己嘴里送，突然间自己的手无法动弹，随后他看见了一个同样虚弱的年青男人正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他将麦饼送进嘴里。

    “尊敬的婆罗门啊，请可怜我，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饭了，请你垂怜我吧。求你让我分享你的食物。”

    年青男人眼巴巴地看着老婆罗门那可怜兮兮的麦饼，他的身上穿着的衣服让人看不出他的种姓，也许是一名婆罗门，也许是一名刹帝利，或者是一名吠舍，也许还是一名首陀罗。

    老婆罗门们此时早已经老眼昏花，看不清楚面前男人的长相，只是面对这饥饿的青年，无论他是什么种姓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不论是高贵还是低贱在饥饿面前都没有半点区别。

    “年青人，起来吧，我答应你了。”老婆罗门知道饿疯了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当下允诺。

    青年当即大喜，一手抢过老婆罗门的麦饼，撕了一半扔进自己的嘴里，就像是在咀嚼难以想象的美食，然而片刻后青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感到自己的意犹未尽，眼巴巴地看着老婆罗门。

    “尊敬的婆罗门啊，常言道一个人占有金钱，充其量只是为了个人享受，而慷慨布施才是登上天国之门。在死亡面前，财富微不足道，可是施舍财富才是最重要的，控制自己的感官，克服内心愤怒，一心善行的人即便是天神见了也是欣喜，因此老婆罗门啊，请将你最后的食物也布施于我吧。”

    青年双手合十向着老婆罗门苦苦恳求，“在饥饿面前，我的贪欲心起，我一生都坚信正法，践行正法，没想到在死亡面前，竟生出不法之心，恳求老婆罗门布施无畏给我。”

    青年在老婆罗门面前痛哭流涕，如果面前的老婆罗门不肯将自己最后的食物布施给他的话，那么他只有动手抢劫，本来要走老婆罗门赖以为生的一半食物就已经是非分的要求，现在抢夺他人赖以为生的最后一点口粮，无异于夺走他人的生命，这是最大的非法。

    “孩子，你在恐惧吗？真是罪过，竟然让你背负上了如此大的负担，最后一点食物请拿走吧。不要恐惧，这是我的布施，请不要拒绝接受长者的主动赐予。”

    老婆罗门安抚着面前的青年，“慷慨布施能为自己赢得功德，你让我赚取如此大的功德，我本应该感谢于你，因此你不必自责，不必惶恐。”

    “是的，婆罗门，你应该获得天国的入场券了，阎摩达摩不喜欢大布施和大果报，微薄的施舍同样也能到达天国。”青年平静地说道，原本在老婆罗门视线中模糊不清的形象变得高大、明亮起来，青年的头顶上甚至还戴着一顶金光灿烂的王冠。

    光辉灿烂甚至笼罩着视线所及的世界。

    死者之王、正法之主、苏利耶之子、阎摩达摩，提婆诸神的死神。

    法王阎魔。